眾人驀然回首,卻是徐家千金蕓蓮所言。席銘與顧絳都有些錯愕,徐昇已搖頭道:“丫頭又來胡鬧,這些朝堂政治,豈是你這樣的深閨小姐能參與的?!?p> 蕓蓮小嘴一扁:“爹爹又開始說教,也不看看如今之形勢。剛才說沒有合適的送信人選,女兒就是最恰當?shù)囊粋€。您的幾位相知同僚叔叔,比如謝叔叔,肖叔叔都曾在府中堂會時見過女兒。要是我持書信前去拜望,這些御史大人肯定便深信不疑了?!?p> 徐昇沉吟不語,他委實難以決定,按道理蕓蓮確實是最恰當?shù)乃托湃诉x,可是要讓女兒卷入這些政治爭斗,他又實不情愿。
席銘見徐大人如此為難,也道:“御史大人避居鄉(xiāng)下,正要女兒在身旁照顧,我看徐小姐還是跟隨在父親身邊為妥?!?p> 蕓蓮聽席銘也這么說,急的眼圈發(fā)紅,幾欲滴淚。徐昇見女兒如此情狀,心中一動,便道:“我這邊有家人照顧,倒是無妨。這個計劃干系重大,不可馬虎,既然如此,蕓蓮你就辛苦一趟吧,徐四和秋雁跟著小姐一起赴京?!?p> 他又轉(zhuǎn)向席銘和顧絳道:“兩位賢侄,老夫在京城南門根下有套住宅,丁憂回鄉(xiāng)后,由堂弟徐曦照看。請兩位費心將小女護送到京城府宅之中?!?p> 顧絳笑道:“學生早已定了游歷計劃,明日一早便趕往保定。至于師妹,席指揮定會將她安全周到的送到京城的。”說到“安全周到”四字時特意加重了語氣。
席銘臉上一紅,瞪了顧絳一眼,拱手道:“御史大人放心,在下手下二十多名軍兵,都是忠勇之士,一路之上定能保障小姐安全?!?p> 徐昇手捋胡須笑道:“如此辛苦賢侄了?!?p> 卻聽蕓蓮也道:“謝過席大哥!”兩人目光一觸,便即分開。
徐昇長出了口氣,道:“此事如此結果,也算不錯。這次不是兩位賢侄出手相救,老夫一家命運如何,殊難預料。兩位人中之龍鳳,真是后生可畏。將來出將入相,成為朝廷棟梁,也是國家之福啊。”
顧絳笑道:“學生自從去年應天鄉(xiāng)試之后,對功名之事變的淡泊起來。如果求得,實乃幸運,如果無緣功名,也不愿強求。如今政治黑暗腐敗,我縱觀華夏千年歷史,對這些朝堂上的欺上瞞下、爾虞我詐可謂洞若觀火,但實在不愿卷入。但愿能尋找一個不世出的英雄豪杰,傾力輔佐,也算了卻我一生心愿?!?p> 席銘這才明白,顧絳的所謂不通人情世故,倨傲等表現(xiàn),實則是內(nèi)心真實情感的流露,他恃才傲物,自是不愿向污濁權貴低首。自知這個弱點,也就不存峨冠博帶的期望。但聽到后面那段愿傾力輔佐英雄豪杰之語,怎么聽都感覺是說給自己,但自己目前職位低下,見識淺薄,無論如何也稱不上英雄豪杰四字。
這幾日他見識到顧絳的機謀決斷,早已為之心折,自己無論行軍打仗,參與朝堂爭斗,都需要這樣一個智囊,可是以目前的地位和資望,又實在說不出羅致之辭。
席銘當下朝顧絳一拱手道:“顧老弟之才,將來金榜題名,長安看花,那是少不了的。這幾日能與顧老弟一起懲治惡奴,真是痛快淋漓至極啊?!?p> 顧絳嘆了口氣,不再說話。
徐昇卻道:“顧賢侄,固然機謀過人,但席賢侄做事干凈利落,且為人從容寬厚,這才是少有的品質(zhì)啊?!?p> 席銘連忙拱手道:“徐大人過獎了。徐大人為國為民,奮不顧身,實為晚生楷模。”
徐昇道:“我看時候不早了,我們便不要互相吹捧了,還是趕緊用餐吧,這肚子可不爭氣了。”
眾人一陣大笑。
用過晚餐,一行人便在徐縣郊外露宿,徐昇父女在馬車之中休息,其余人便在野外和衣而臥。
第二日清晨,蕓蓮和老父灑淚而別,徐四趕著馬車,蕓蓮和秋雁坐著馬車前行。席銘顧絳以及二十多個軍兵則騎馬在一旁跟隨。
到了滄州府,顧絳與眾人道別,西去保定。大家相處了數(shù)日,都有些依依不舍,相約來日京城再見,便就此分別。
過了滄州府,繼續(xù)往京城行進。趙泉、欒雄等人故意騎馬在前,把蕓蓮的馬車落在后面,席銘讓他們慢些騎行,在馬車旁保護,眾人卻是故意不聽。席銘看著這群人不懷好意的壞笑,清楚他們心中所想,這時又不好拿出指揮大人的威風。只好自己減慢速度,照顧蕓蓮等人。
與蕓蓮小姐接觸多了,席銘才發(fā)現(xiàn)這個姑娘性格溫婉爽朗,雖然有時有女孩子的扭捏害羞,但大多時候還是明快大方。
經(jīng)過交談得知,蕓蓮小時候身體欠佳,被父親送到堂叔那里,跟著堂哥堂弟一起騎馬習武,因此練就了一身頗佳的騎術。而性格也變得直率,這才有了席銘第一次見她時,女扮男裝騎馬來營救老父的行為。
又走了幾日,道上的行人日漸稠密起來。再往前行,一座巍峨的城樓出現(xiàn)在眼前,這就是永樂大帝花了十五年,以二十三萬工匠、上百萬民夫修建而成的北京城。
在這座偉大的城池,明朝兵部侍郎于謙曾經(jīng)擊退瓦剌大軍。同樣在這座城池之下,關寧鐵騎曾經(jīng)痛擊皇太極的后金騎兵。然而時過境遷,此時的北京城外卻是人來人往、熙熙攘攘。
眾人從永定門進入北京南城,直接到了南城根下的徐府,徐御史為官清廉,這個府宅同樣規(guī)制很小,夾雜在一片不起眼的平房之內(nèi)。
徐曦熱情款待席銘一行人,席銘不愿叨擾,只托辭要趕往兵部報道,便就此與蕓蓮等人告別。
蕓蓮道:“席大哥放心,我定將書信交到父親的同僚御史手中。”
席銘朝她一拱手,想說什么,卻不知從何說起,最后道了句:“徐小姐保重!”
卻見蕓蓮已是泫然欲泣,他不敢再看,匆匆別過,離開了徐府。
眾人見指揮大人神情落寞,欒雄等人想開他的玩笑,卻又不敢,一群人躲在后面偷笑。
席銘一行人到兵部武選司點卯登記,卻發(fā)現(xiàn)兵部郎中態(tài)度冷漠,頗有些不理不睬。趙泉欒雄等人都很氣不過,自己在前線奮勇拼殺,這些官老爺們卻拿著雞毛當令箭,板起個面孔給人看。席銘卻想:這歷朝歷代的政府機關不都是這樣嗎?尤其是皇城根里,天子腳下。這幫官員見過的朝廷大員多了去了,所謂居移氣養(yǎng)移體,自然不會把小小武官放在眼里了。
這時一個年輕武將從外面進來,那些郎中突然喜笑顏開,對著那人又是抱拳又是拱手,就差沒勾肩搭背了。那個武將見了席銘,突然大叫道:“席老兄,你怎么這么晚才來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