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騏在宴席上突然提出要招楚天闊入麾下,楚天闊還沒有問答,南宮騏就轉(zhuǎn)向燕過濤說:“請燕前輩原諒我的唐突,實在是出于愛才之心,南宮家此時正需要郭少俠這樣的人才,不然也不會挖燕家鏢局的人,不知道燕前輩能不能忍痛割愛?前輩請放心,南宮家將聘請燕家鏢局為西南分號,打理南宮家在西南的事務(wù),南宮家的名號在江湖還有幾分薄面,絕不會讓燕家鏢局陷入危難。”南宮騏雖說是在挖墻角,但說得入情入理,情懇意切,竟讓人生不起一點不愉快。
燕過濤心想,南宮騏這是要以友道請燕家鏢局,掛上南宮家的名號,自然以后在江湖行走就少了很多麻煩,江湖上敢動南宮家東西的人畢竟很少,但這樣燕家鏢局就得聽南宮家吩咐行事,燕過濤尋思后說:“承蒙少主看得起我們燕家這個小小鏢局,但我這鏢局偏安于蜀中,平常跑跑小生意,過小日子就夠了,我也樂得自在,不敢奢望把鏢局生意做大,我只想打理好自己一畝三分地就足夠了,所以少主的心意老夫心領(lǐng)了,至于郭兄弟去意如何,當(dāng)然看郭兄弟的意思,人各有志,如果郭兄弟要一展雄心,我燕某絕不會阻攔的?!?p> 南宮騏聞言把臉轉(zhuǎn)向楚天闊,臉帶笑意,眼神真切,面對這樣的笑容,肯定很少有人能拒絕笑臉主人的請求,楚天闊抹了抹臉上的胡子,這是他為了不引人注意而特意蓄起的胡須,楚天闊笑著說:“多謝少主賞識,但在下江湖闖蕩野慣了,反倒燕家鏢局適合我,無拘無束,押一趟鏢賺一點酒錢,來去自如,反而南宮家這樣的名門大戶,我怕高攀不上,禮數(shù)規(guī)矩做不來,壞了南宮家的聲譽(yù)就不好了?!?p> 南宮騏聞言有點憤怒,但也是一閃而過,但世家的教養(yǎng)讓他不能表現(xiàn)出憤怒,只見他哈哈一笑說:“人各有志,我也不會勉強(qiáng)諸位,我也是隨便一問,這幾天有個朋友到江南做生意,丟了一大批貨,損失慘重,本想從我南宮家請個人幫忙照料生意,但我南宮家目前實在沒有人手幫這個忙,正好見到郭少俠,就順便問問郭少俠能不能幫忙,既然郭少俠另有所向,那這事就罷了?!?p> 燕過濤三人聽得意思明白,南宮騏是說胡掌柜丟了貨損失慘重,所以需要招募人手挽回一點損失,如果楚天闊能投靠他們,就既往不咎,以后專心效力就是了。燕子卿故作不明,說:“這丟了貨,找個人也未必找得回來啊?!?p> 南宮騏哈哈一笑說:“貨物損失事小,如果能尋得一個人才相助,豈不比十倍貨物更值錢?”
燕子卿點點頭說:“是我沒有生意頭腦,那既然你這朋友丟了貨,又找不到人幫忙,那可怎生是好?”燕過濤和楚天闊聽燕子卿問出這問題,都盯著南宮騏。
南宮騏微微一笑說:“那自然得找弄丟貨物的主討個交代了?!?p> 燕子卿也笑著說:“不知道你那朋友要怎樣的交代?如果貨都找不到了話?!?p> 南宮騏仿佛聽到一個小孩子說的笑話似的,笑得更溫柔了,說:“那當(dāng)然是有什么就賠什么了,那些生意人講究親兄弟明算賬,賬可一分不會算少?!?p> 燕子卿說:“那要是什么都沒有了呢?”
南宮騏撲哧一笑,說:“什么都沒有,命總還有吧?!?p> 燕子卿頓時為之語塞,當(dāng)然南宮騏說胡掌柜一伙要自己的命這已經(jīng)是預(yù)料中事,只是這南宮騏在說殺人這樣的事臉上的笑容卻沒有一絲退減,而且依然情真意切,讓人覺得是在談?wù)撁魈斓慕加?,燕子卿暗暗打了個寒噤,此人心機(jī)實在可怕。
楚天闊接著問:“你那朋友有把握討得到交代嗎?”
南宮騏聽到楚天闊的挑釁,側(cè)臉向他說:“哎,有沒有把握他們都得上,這叫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但我不會懷疑他們的實力,只要是他們想要,沒有什么交代討不回來?!?p> 楚天闊說:“希望你的朋友不要再次吃虧就好,造化時常是弄人的?!?p> 南宮騏哈哈一笑,說:“造化弄人,說的好,我再敬郭少俠一杯。”說完,手按酒壺,也沒提起,就見一股酒柱從壺嘴噴射而出,直沖楚天闊,楚天闊拾起酒杯,杯口對著沖來的酒柱,酒柱沖入酒杯中,來勢甚急,卻沒有濺出酒滴,并且杯口朝前,杯中酒也沒有從杯口流走,燕過濤知道是楚天闊用內(nèi)力把酒卸力后吸在酒杯中,這一手看似簡單卻需要很強(qiáng)的內(nèi)力才能做到,自己無論如何是做不到的。
酒水激射到杯中,眼看就要滿了,酒多了難免控制不住會滴下來,那這場較量楚天闊就輸了,不過,酒雖然一直在注入,但酒杯卻不曾滿溢,倒是周圍升騰起一片氣霧,卻原來是楚天闊用純陽內(nèi)力把酒蒸化成氣霧,但氣霧都凝聚在酒杯上空不彌散,這一招極為精湛,顯然南宮騏都不曾料到楚天闊內(nèi)功如此高深,面露訝色,谷祈雨和賀霆兩位家臣早已大驚失色了。
南宮騏的酒還在倒出,轉(zhuǎn)眼間楚天闊杯子上方的酒霧已經(jīng)凝成了厚厚一團(tuán),如同揉成一團(tuán)的薄紗,這時,只見楚天闊笑著說:“來而不往非禮也,我也敬南宮少主一杯。”說完,嘴一吹氣,杯子上方的酒霧就朝南宮騏疾飛而去,南宮騏臉色一變,手離開酒壺抄起桌上空杯,順著酒霧一兜,把酒霧盡皆囊入杯內(nèi),運(yùn)氣一轉(zhuǎn),杯口朝上,卻不見酒霧升騰上來,只有滿滿一杯酒,卻已被南宮騏用陰寒之勁化氣為酒,這一手不比楚天闊的蒸酒為氣遜色。
楚天闊這時也端著滿滿一杯酒,向南宮騏說:“多謝南宮少主賜酒,我敬少主一杯,先干為敬?!闭f完仰脖把酒一口干掉。
南宮騏這時才恢復(fù)滿面春風(fēng),對楚天闊說:“郭少俠客氣。”說完也一口把酒杯中酒干掉。南宮騏抬手時候見自己衣袖上有幾滴水痕,知道是剛才接酒霧的時候沒有完全接住,漏了幾滴沾到衣袖上,這場敬酒較量實際上南宮騏已經(jīng)落了下風(fēng)。
落了下風(fēng),南宮騏就不能繼續(xù)出手了,他拿起筷子說:“那些生意人的事我們就不要瞎操心了,來來來,菜都涼了,請吃菜?!闭f完拿筷子先去夾菜,眾人才開始動筷吃菜,但沒人有心吃飯,都是隨便夾點菜而已。
就在這時,屋外傳來一陣夜鳥驚飛出林的聲音,轉(zhuǎn)瞬之間就消失了。
旁邊隨侍的家仆上來替眾人把酒杯滿上,燕過濤端起酒杯站起,對南宮騏說:“我燕家鏢局敬少主及南宮家壯士一杯?!毖嘧忧浜统扉熾S之站起。
南宮騏和谷祈雨、賀霆兩位家臣也舉杯站起,南宮騏說:“不敢當(dāng),請?!傲艘积R把杯中酒干掉。
飲畢落座,只見南宮騏端起了桌上的茶碗,品了一口,意即是宴席已終,該散了,燕過濤何等老練,立馬站起說:“承蒙少主款待,鄙局實乃榮幸,但眼下天色已晚,鏢局兄弟還在等著回去商量回程,就此告辭,叨擾了?!?p> 南宮騏站起來說:“粗茶淡飯,怠慢得緊,還望燕前輩海涵?!?p> 燕過濤拱手說:“多蒙盛設(shè),已是心滿意足。”
南宮騏嘆了一口氣說:“良辰美景,實想與諸位再把酒言歡,奈何時不我與,怕是諸位踏出我這南宮府,以后再難有機(jī)會相聚了?!毖韵轮馑坪踔灰叱瞿蠈m府就是死路一條,只有留下投靠才有生還的希望。
燕過濤說:“江湖相遇本就如萍水相逢,分合自有緣分,凡事皆有造化,我相信以后還有機(jī)會再與南宮少主切磋的。”
南宮騏哈哈一笑,說:“好,燕前輩見識過人信心也十分,在下佩服。”
燕過濤說:“就此告辭,不勞遠(yuǎn)送”
南宮騏說:“再容少送。”
南宮騏和燕過濤在前,燕子卿、楚天闊和南宮家雨、霆兩位家臣在后,走到門外,只見南宮驥還站在門旁,南宮騏對南宮驥說:“你替我把燕前輩送出府?!?p> 南宮驥答了聲是。
燕過濤回頭向南宮騏告辭,說:“老夫告辭。”楚天闊和燕子卿也抱拳說告辭。
南宮騏抱拳回禮,燕過濤就轉(zhuǎn)身登上來時那輛馬車,燕子卿、楚天闊和南宮驥隨之魚貫而入,馬車隨即出發(fā)往下山方向走去。
谷祈雨看著馬車消失在轉(zhuǎn)角處,說:“這姓郭的武功高強(qiáng),胡掌柜他們討不到好處,要不要我們插手?”
南宮騏搖搖頭說:“南宮家豈能在自家門口對人動手,況且再厲害的雄鷹也飛不出天羅地網(wǎng)?!闭f完,甩手轉(zhuǎn)身回屋。
下山的馬車還是那么不緊不慢地走,車中四人依然無言相對,楚天闊心中在盤算這逃走線路,突然,南宮驥從窗口躍出,然后聽得馬車前面一聲輕微響動,然后南宮驥就從窗口又翻了進(jìn)來。
燕過濤三人不知道南宮驥干什么,眼帶疑惑地看著他,南宮驥說:“我讓車夫睡一會,這幾匹馬對這段路很熟,不用趕可以慢慢地走下去?!鳖D了一頓,說:“如果我是你們,出了南宮府就開始逃亡?!?p> 燕過濤見南宮驥話中有話,但摸不清楚他的來路,裝糊涂地說:“南宮兄,此話怎講?”
南宮驥嘴角一笑,說:“燕前輩何必故作不解?!?p> 燕過濤見被識破,頗不好意,臉紅了一陣,好在黑夜里看不出來,正色道:“老夫知道會有人對燕家不利,但情勢如何卻未可知,如果南宮兄知道,望能指點一二。”
南宮驥說:“棲霞山已經(jīng)是風(fēng)聲鶴唳,我不知道有多少高手來,但剛才山林中投宿的飛鳥都已經(jīng)驚飛,殺氣之盛,恐怕大羅神仙也不敢輕易路過。”
燕過濤三人聞言一驚,果然如劉智星所料,只是沒想到敵人來得這么快這么多,看來敵人是放手一搏,非把燕家置之死地才甘心,燕過濤明知故問:“竟然還有人敢在南宮家門口埋伏?莫非是南宮家的人?”
南宮驥搖頭說:“如果是南宮家的人,你們今晚就走不出南宮府了?!?p> 燕過濤說:“但南宮家恐怕脫不了干系?!?p> 南宮驥沉沉地說:“南宮家有人發(fā)話,今晚閉門不問山中事?!?p> 燕過濤嘆了一口氣,至少知道了南宮家不會出手,說:“來者何人,南宮兄可知?”
南宮驥說:“這恐怕要問你們在‘德興盛’和什么人打交道了?!?p> 燕過濤點點頭說:“雖說我們這趟替他們送鏢,但我始終不知道這伙人的來頭。”
楚天闊問:“南宮家誰下令今晚閉門?”
南宮驥表情凝重地低下頭說:“南宮騏?!彼焙羯僦髅M。
燕過濤驚覺:“不是南宮璟?”
南宮驥說:“家主這兩年已經(jīng)漸漸不問事了,深居簡出,南宮家大小事都由南宮騏在掌管?!?p> 楚天闊追問:“南宮騏和這伙人是什么關(guān)系?”
南宮驥搖頭說:“應(yīng)該是聯(lián)盟,但不知道所圖為何。”
楚天闊說:“南宮家是否有意要稱霸中原?”
南宮驥說:“南宮騏少年得志心比天高,未可知也。”
燕過濤問:“那依南宮兄所見,我們該如何避過山林中的埋伏?”
南宮驥搖搖頭說:“我剛才看過飛鳥驚飛起地方,恐怕下山幾條路都有埋伏,唯有棄馬入林,潛行下山,遇到伏擊速戰(zhàn)速,決不可拖延,才有一絲生機(jī)?!?p> 燕過濤點點頭,看來南宮驥也沒有想到借道南宮府翻山而去,是他覺得毫無可能?還是沒有想到?但現(xiàn)在還不知道南宮驥是敵是友,所以也不方便透露自己的計劃。
燕子卿說:“你也是南宮家的人,為什么要幫我們,你只要送我們走出南宮府一切就跟你沒有關(guān)系了?!?p> 南宮驥說:“確實如此,但我對‘德興盛’向來無好感,你們替我燒了‘德興盛’,我自然要幫你們?!?p> 燕子卿睜大眼睛:“原來你們都知道‘德興盛’的事了?!?p> 南宮驥微微一笑:“當(dāng)然知道,整座應(yīng)天府都知道了,‘德興盛’燒得精光,但奇怪地是無人傷亡?!?p> 燕子卿說:“怎么可能,應(yīng)該還有幾具黑衣人尸體在。”
南宮驥說:“沒人見到。”
楚天闊眉毛一挑,說:“南宮家出手掩飾了?”
南宮驥笑笑,不置可否,說:“我向來不喜歡偷偷摸摸的事,非奸即盜,所以我不喜歡‘德興盛’那伙人,你們不像壞人,所以我才警告你們一番。”
燕過濤說:“你也是南宮家的,為何要違抗少主之命幫我們?”
南宮驥正色地說:“我恰恰是不愿意南宮騏走入旁門左道太遠(yuǎn),壞了南宮家的一世英名才出言相告,南宮家一直以來行事磊落,匡扶正義,我不能眼見這一切毀在南宮騏手里?!?p> 楚天闊說:“你姓南宮,但不是南宮正朔,又不像南宮旁支,你究竟是什么人?”
南宮驥嘆了一口氣說:“我是南宮暗脈傳人?!?p> 燕過濤三人聽著一頭霧水,于是南宮驥說出了一個南宮家的秘聞。原來,最早祖上怕棲霞神功外泄,所以只有嫡系才能得到真?zhèn)?,但又害怕獨脈傳藝容易失傳,于是另外尋了一個有天賦的子弟,傳了真?zhèn)鳎筮@一支必須完全聽命于嫡傳的南宮正朔,而且不能涉足江湖,只能隱身于山野之外,隨時聽候南宮嫡系的調(diào)遣,這就是南宮家族的暗脈。南宮暗脈就是南宮嫡系的一個后備,在南宮嫡系有難時必須鼎力相助,如果南宮嫡系絕代,則將暗脈的傳人過繼到嫡系,成為嫡系傳人,以確保南宮家族能代代相傳,千秋萬世。南宮暗脈也是一脈相傳,只有其中的嫡系才能得到真?zhèn)鳎渌灾б粯恿魃⒊鋈?,淪為一般草民或者混跡江湖,南宮驥就是南宮暗脈的嫡系傳人。這一暗脈百年來被困壓在黃山腳下山野之中,耕讀為生,不能見聞于江湖,最近卻突然收到南宮嫡系這邊的傳信,要求暗脈派人出來相助,于是南宮驥就出山來,由于他身份特殊,不是家臣也不是家仆,但又不能公開暗脈的身份,所以就成為一個隨從,幫南宮騏辦事,隱身于暗處。
江湖人都以為南宮家的單脈相傳,沒想到其實卻留有后手,楚天闊想這暗脈一系在山中上百年心無旁騖,苦修武藝,不知道會不會比正朔更高強(qiáng),從下午南宮驥傳貼的手法看,至少和南宮騏也已經(jīng)不分上下。如果南宮騏知道自己召集來的暗脈助手,竟然背著自己向燕過濤警告有埋伏,不知道作何感想。
燕過濤聽南宮驥講完,說:“沒想到南宮家還有這樣的隱情,多謝南宮兄坦誠相告,出南宮府后是福是禍,只能盡人事了,如果僥幸存活下來,日后再答謝南宮兄一番好意?!?p> 南宮驥微微一笑說:“我不能送佛送到西,下來的路只有靠你們自己闖出去,我相信郭少俠可以帶你們出山。”
楚天闊說:“如果我們逃脫出去,南宮騏可能會懷疑有人走漏風(fēng)聲,會不會懷疑到你身上?”
南宮驥說:“南宮騏已經(jīng)不信任我了,所以這些人的事我都沒有參與,就算他懷疑我,沒有證據(jù),他也不能拿我怎樣,大不了我就回黃山去。”
楚天闊點點頭說:“大恩不言謝,日后江湖再見,定要好好和南宮兄喝一杯?!?p> 南宮驥笑著說:“會有機(jī)會的,一路小心?!?p> 話說間,馬車已經(jīng)來到南宮府正門處,四人下得車來,見車夫還昏睡在車廂前,眾人不去理他,走出大門外,只見幾個家仆牽著燕過濤三人原來的馬候在門邊,燕過濤三人翻身上馬,回頭跟南宮驥說:“有勞,老夫等就此告辭,后會有期?!?p> 南宮驥抱拳說:“燕前輩一路小心?!?p> 燕過濤三人驅(qū)馬疾走,轉(zhuǎn)眼就消失在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