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的勝利讓我難得一夜好眠。即便是天未明就早起,依舊覺得心情大好,就連門扉的吱呀聲都覺得分外悅耳。
從龐嬤嬤和云惠的眼光中,我看到了詫異,詫異我何以一夜之間仿佛變了個人。龐嬤嬤這些日子都在照料云惠,對昨晚的事并不知情。小順子和晚晴都是昨晚當(dāng)值,自然心明昨夜的一切,只是他們都是有分寸的人,除了告訴龐嬤嬤說胤禛來過外,別的沒有我的允許自然也不會多說什么。
晚晴私下對我說昨晚我著實(shí)太過放肆,不僅不守禮數(shù)的直接用“你”和“我”這樣的大不敬之詞來稱謂主子和自己,還那么膽大妄為地借著酒意恣意妄為,著實(shí)讓她為我捏了把冷汗。
我搖搖頭笑著說:“連他的書房都敢硬闖了,還能有什么不敢的事?他若因此遷怒,那就當(dāng)我看錯了他,便是一死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了?!?p> 晚晴笑著說:“在主子身邊這么多年,倒是從未見過他對誰這般縱容,便是側(cè)福晉也未曾有過如此遷就,可見對格格是有心的,若格格不做這五年之約,所獲的榮寵怕是連側(cè)福晉也難以匹敵?!?p> 晚晴終歸是屬于這個時代的女子,她不懂我何故放著我對她的話并不以為然,富貴榮寵對我來說都只是浮云。
其實(shí)我并非全然沒有為日后做打算。試想以色事人總是難以長久的,我想要的豈是曇花一現(xiàn)的榮寵。而他并非常人,又豈會只求一時歡愉。如他這般才智的人又怎會想不明白這層道理?這個約定與我與他都是最好的,他心里自然清楚得很。
這話自然不可能會向晚晴說道。就算說了,她也不明白,若要傳到胤禛那里,怕是反生了誤會,以為我是以退為進(jìn)的邀寵。
王府里從來沒有什么秘密可言。胤禛深夜來過我園子的事不到一天時間又傳遍了整個貝勒府,只是胤禛再一次的來而未留,讓傳聞中又多了許多揣測。有的說我復(fù)寵可待,也有說我禁足難出??傊姹静灰?,各有說法。這些在靜園知情人口中多半變成了談資笑料,倒也沒有太多在意。直到胤禛下朝回府后不久,烏拉那拉氏那邊突然收了李氏協(xié)力府中諸事的權(quán)利,還說她胎像不穩(wěn),需要安心待產(chǎn),所有人都不能隨意出入她的那個園子。
這個消息一傳出,整個貝勒府一片嘩然,我正好在前院書房忙著伺候胤禛,并不知曉,直到入夜回了自己的園子才聽晚晴說起。她末了還說:“嫡福晉素來不愿與側(cè)福晉爭什么,這次怕是主子的意思??礃幼邮敲麨轲B(yǎng)胎,實(shí)為禁足,怕是為格格您出氣來著。”
我聽到這消息時也是一陣詫異,可是細(xì)細(xì)想來,也就了然,笑著對晚晴說:“你家主子可沒那么多閑工夫處置后院的事,恐怕是嫡福晉自個揣測出了他的心思,正好借著由頭打壓她一番。不過咱們也別覺得這是好事,既然連你都覺得這是咱家主子為我出頭,恐怕側(cè)福晉那邊怕也是這么想的,對我的記恨只會更深,以后更加要小心這些?!?p> 對晚晴說完這些話,心里也不禁冷哼:看來這烏拉那拉氏當(dāng)真是將《三十六計(jì)》玩出了高度。
隨著李氏的被禁足和我的園子被解禁,一切又回歸平靜。從我開始在前院侍奉后,府里那些攀高踩低的人也見風(fēng)使舵地開始可勁地巴結(jié)起來。就連烏拉那拉氏也是但凡有好東西都往我這院里送上一份,深怕別人不知道她有多看重我,又連帶著讓人覺得胤禛對我有多稀罕。
一時間,所有人都將我歸入了嫡福晉的派系里,但只有我園子里親近的人心里明白,自從云惠這件事,她擺明袖手旁觀的態(tài)度,讓我對她本就不算好的印象更加惡劣起來,我自然不屑于她這種表里不一笑里藏刀的人為伍。
這幾日,胤禛出公差不在府中,我也不必去書房伺候,樂得清閑??汕捎忠姙趵抢锨踩怂蛠砹藥灼ド虾玫腻\緞。
待送東西的人離開,我看著桌子上擺著的貢錦,含笑嘲諷道:“無事獻(xiàn)殷勤殷勤,有事難指望,好人都讓她一人做盡,當(dāng)真是左右逢源,進(jìn)退有度,誰都不得罪,難怪能賢名在外。可惜她這次倒是獻(xiàn)錯了殷勤,我一心避寵,穿這么好的料子怕晃了自己的眼。”
烏拉那拉氏畢竟是這府里的正主,眼下得了胤禛的庇護(hù),也難得剛過上幾天平靜的日子。晚晴素來謹(jǐn)慎,聽出了我語氣中的不善,擔(dān)心我一時意氣用事,小心提醒道:“這也是福晉主子的賞賜,也慢待不得。若格格不喜歡,奴婢入了庫,眼不見為凈便是?!?p> 我伸手撫了撫錦面,觸感柔滑,繡工精湛,在陽光下反射出令人炫目的流光,果然是皇家氣派,這東西若放在現(xiàn)代,怕是早就可以當(dāng)做藝術(shù)瑰寶給捧出天價。
面對著這些華麗的蜀錦,我心下突然有了思量,含眸一笑對晚晴說道:“福晉主子賞得東西,咱們自然不能慢待,若放在庫房里豈不糟蹋一番心意。這料子我穿了,明日便送去趕制幾身衣裳。記住,怎樣好看就怎樣做,只要不僭越規(guī)矩就行?!?p> “格格這是……”晚晴見我沒由來的轉(zhuǎn)變態(tài)度,微微一愣,判斷著我是當(dāng)真還只是氣話。
我讓她無需置疑,照辦就好,順便交代要將做衣服剩下的料子盡數(shù)拿回來給我,有別的用處。
晚晴是甚重規(guī)矩的人,就算心有疑問卻也沒問出口,按照我的吩咐將料子拿了出去。
我望著晚晴的背影,斂了笑容,半倚在榻上,心想著她終究不是云惠這樣的心腹,有些話無論如何都是要對她有所保留。幸而她不問,即便她問,我也不會告訴她為什么會如此突然的改變態(tài)度。
其實(shí)讓我改變態(tài)度的,并不是蜀錦的美麗,而是這些天我突然想明白一些事。
那天的事一直讓我有些后怕。如果不是云惠抵死護(hù)主,又如果不是我硬闖書房拼死一搏,那么今天我會在哪里,又會是怎樣的光景。
人善被人欺,我雖不想害人,但卻也不能讓人把我給害了。原本我一直以為低調(diào)隱忍就能明哲保身,可是現(xiàn)在看來,我錯了,直到云惠身受陷害,而我卻只能孤立無援地眼睜睜地哀求乞憐時,我才清楚的體會到自己當(dāng)初的執(zhí)拗是多么幼稚可笑。
李氏的報(bào)復(fù)只是因?yàn)樨范G的介入和烏拉那拉氏的借機(jī)打壓暫時收斂??伤ㄈ徊皇菚痛酸寫训娜耍疫@件事胤禛從頭到尾都沒有明確表態(tài),對李氏明顯可見維護(hù)與偏袒。我不敢想象,當(dāng)李氏重新復(fù)起時,我將如何時時刻刻提防她的算計(jì)。
在這個時代和身處的環(huán)境中,即便無爭,也必須要學(xué)會自保,而唯一自保的方式,就是儀仗更加強(qiáng)大的靠山。
自保并非要放下自尊的搖尾乞憐,也無須厚顏無恥的曲意逢迎,只是做到因勢利導(dǎo)的將局面掌握在自己手中,讓自己能夠在夾縫中求得一份真正的安穩(wěn)。
要實(shí)現(xiàn)這些,我就必須盡一切可能讓胤禛的心始終都能向著我,即便他不會愛上我,即便他的身邊會有越來越多的女人存在,但對他來說,我都要成為對他來說無可取代的那個人,這樣才能不管發(fā)生什么事,他都不會輕易將我舍棄。
這是一盤棋,我不需要成為最重要的棋子,但也不能淪落為可隨意棄之的棄子。所以,盡管我不會以色事人,更不會刻意討好,但我會用我的方式,在他心里辟出屬于我的位置,求得真正的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