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晴天霹靂
不知過了多少,君少商這才悠悠醒來。在這暗無天日之所,日夜皆同,只有一盞昏暗的小燈不停搖曳。他仍然被孤零零的扔在那邊的亂草堆上,囚室里其他的人,或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低語,或是斜靠在墻上打盹,似乎根本就沒有他這個人一般。被尿水浸透了全身的衣褲依舊冰冷,又被寒風(fēng)一吹,凍得如同鐵石,那些人冷漠的對他理都不理,君少商咬著牙站起來,這時也顧不得什么書生意氣了,將自己的衣褲都脫下擰干,然后再行穿上,牙齒打著戰(zhàn)的縮到墻角,怔怔的看著眾人。
旁邊的人三五成群的吆喝了兩聲,對君少商視如不見,那種冷漠的眼神連瞥也不瞥來一眼,就好像天地之間,本來便沒他這個人似的。
君少商這時心亂如麻,本來一向高高在上,春風(fēng)得意的他,此時方感到自己當(dāng)真沒用,遇事居然毫無主意。他愣了半晌,走到柵欄之前,用力敲著,大聲叫道:“來人,來人,我要見詹統(tǒng)領(lǐng)!”
他敲了半天也沒人應(yīng),那個一直瞇著眼躺著的瘦子淡淡的說道:“你別敲啦。現(xiàn)在還不到午時,每天午時他們會送一次飯來,否則,就是叫破了喉嚨也沒人理會。你不怕累死在牢里沒人管的話,就盡管叫吧!”
君少商依舊拍著身前那粗粗的鐵柵欄,大聲狂叫,一直叫了半個時辰,叫到聲音嘶啞,才頹然坐在地上。他怔怔的望著身邊的眾人,眼中露出無比迷茫的神色。那個大漢突然轉(zhuǎn)過頭來,向他看了一眼,目光如電,透出寒光,嚇得他不由打了一個冷戰(zhàn),情不自禁的后退了一步。所有人頓時哄笑起來,那大漢哈哈大笑,“小子,別怕,過了晌午……”
他話還沒說完,突然聽到“咯噔咯噔”的腳步聲響,他頓時燃起希望,連忙爬到柵欄之前向外看去,果然,有個老蒼頭,推著個大木桶緩緩走過,身后跟著兩個錦衣的武官,他頓時大聲叫道:“我要見詹統(tǒng)領(lǐng)!我要見詹統(tǒng)領(lǐng)!”
那兩個人面無表情的從前面走過,就似沒聽見他說話一樣。老蒼頭則在牢門前停了一停,從木桶中拿出了十來個干硬的饅頭,扔了進去,又從大木桶中舀出一勺湯來,倒在牢門前的一個破碗當(dāng)中,隨后便神色木然的走開,到下一個牢門前去。
君少商叫了半天,直到嗓子都開始嘶啞,那些人仍然如沒聽見一般,毫不理會,君少商絕望的攥著那手臂粗細(xì)的鐵柵欄,緩緩倒了下去。
他只覺得萬念俱灰,什么也不想做,這時那個大漢忽的叫了起來,“小子,把吃的拿過來!”
君少商雖然聽到,但卻懶得理會,連眼皮都沒有動一下。他這時心神俱喪,即使那大漢再如何對他,他也不會再有什么反應(yīng)了。
大漢見他毫無反應(yīng),不禁怒道:“小子,在這牢里還沒人忤逆過我,你好大膽子!”有一個瘦高個子從旁邊站起,緩緩走到君少商跟前,猛地用手一扯他的下頜,一下子將他按倒在地,隨即又上來兩個人,一通拳腳,一古腦兒的向他身上招呼。
雨點一般的拳頭,重重的落在君少商身上,但三人下手卻極有分寸,只傷皮肉,不動筋骨,饒是如此,短短片刻,君少商已經(jīng)被打得遍體鱗傷,衣服被扯得破爛,滿身都是鮮血淋漓的傷痕。
眼見差不多了,那大漢叫了一聲,“別打了!”問君少商道,“小子,你服是不服?”
有人踢了他一腳,君少商就像條死魚似的倒在地上,動也不動。大漢笑道:“他還死不了!小子,倒學(xué)會裝賴了。不管他,吃我們的!”有人將饅頭和湯送到大漢手里,又將一個饅頭送到墻角那瘦削漢子手中,隨后眾人便放口大嚼起來。
他們都是食量甚大之人,一個饅頭不過片刻就吃得干凈,卻沒給君少商留下一點。君少商被打得全身是傷,又一日一夜未曾進食,昏昏沉沉的,漸漸失去神智。好在他平日里也常騎馬射箭,身體甚好,這才不會一命嗚呼,但饒是如此,也是整日里昏昏沉沉,好在那大漢發(fā)了惻隱之心,第二天將半個饅頭喂他吃了,才不至于餓死。
約過了足有三天之久,君少商正迷迷糊糊的靠在墻角,他這三日來只吃了半個饅頭,飲了兩口稀湯,毫無力氣,身上的傷雖然漸漸結(jié)疤,但一動起來仍然痛徹骨髓,只好一動不動的躺著。這時突然聽到腳步聲響,緊接著有人叫道:“君少商,君少商,詹統(tǒng)領(lǐng)提你去見!”
君少商全身一振,也顧不得滿身傷痛,一下子跳起,叫道:“在哪里,在哪里?”
外面這時來了兩名錦衣衛(wèi),一前一后拉著他,將他拉出了這里。隨即走出地牢,到了地面,又轉(zhuǎn)到前院,外面青天朗朗,君少商想起這幾日來在牢中的日子,真是恍如夢中。
那兩人帶他到了前廳,一個高大的人影正在里面踱步,君少商認(rèn)得便是詹孝文。叫道:“統(tǒng)領(lǐng)大人!”
詹孝文轉(zhuǎn)過身來,面上神色極其復(fù)雜的看著君少商,半晌才道:“本官本來看你是個文弱書生,不會騙人,哪知道也是個巧言如簧的角色,本官險些就上了你當(dāng)!”
君少商頓時如聞晴天霹靂,叫道:“統(tǒng)領(lǐng)大人,小可所說句句是實,你可曾派人查證?”
詹孝文冷然道:“本官曾一一派人查實,他有隨行家人作證,書信為憑,有禮部戶部的堪合,有地方官的印證。還有京城兩名來自杭州的文壇名宿,其中有一位尚是上界一甲進士,退任知府,都可以作證,他確是杭州君少商,你還有什么可說的?”
君少商抱著一線希望,叫道:“統(tǒng)領(lǐng)大人,你可派人去杭州,找我恩師沈瑞先生,他名噪江南,譽滿天下,與我情同父子,必能為我作證,洗刷我之冤屈!”
詹孝文看了他一眼,淡淡的道:“你所說倒也不假,只是——”他聲音頓了一頓,才道,“據(jù)緹騎從杭州得來的線報,江南名士沈瑞沈瑞先,已于三日前在家中亡故!”
君少商如遭五雷轟頂,剎那間腦中一片空白,說道:“這不——”話還未落,人已緩緩倒了下去。居然是暈倒過去了。
旁邊的兩人問道:“大人,如何處置?”
詹孝文的臉上露出了一絲不易覺察的笑意,淡淡的道:“先將他押回牢中看管,過些日子,本官自有處置。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