嶄新的一切最終都落滿灰塵。
清澈的小溪,嶄新的高樓,干凈的地板,透明的眼睛,斬釘截鐵的信任,如夢似幻的憧憬。
例外的是一顆心要么水潤要么僵硬要么殘敗要么靜止,不會有灰塵落心。
一個人的心跳遍布全身,胸腔,手腕,胳膊,鬢角,眉毛,脖頸,雙腿。心跳是度量衡,度量緊張的程度,疾病的輕重,愛意的濃淡,悲傷的深淺。
可惜,我只能感知我的心跳。
幻想某一天隔著如織車流忽然相互凝望的場景。始終如此幻想,像一個夢想,直至某一刻的沒必要。
往昔落滿灰塵,陳舊腐敗得如詞語一樣輕飄飄,空蕩蕩。
此刻,我必須慶幸。我看見車流如織中穿梭而行的電動車載著歪歪扭扭的小學生,只有一個,然而如果是兩個孩子,三個孩子呢?恐怕只有大摩托才能載著三個學生到同一所小學。夜色漸漸變深,高樓林立的街邊身姿挺拔的男生不見了,沒有再發(fā)傳單,而公交車上一位婦人對手機那頭的人訴苦說很難拉攏顧客到健身房。這一切究竟有什么意義?
這一切究竟有什么意義?即使早已明白我們不過是在玩游戲,不過是比游戲中的角色更窘迫更尷尬地橫沖直撞,孤立無援,偶爾來一招空城計虛張聲勢,我依舊嘆息,這一切究竟有什么意義?
可是我必須慶幸。為了我沒有在一個人面前狼狽不堪。怎么能忍受他為你而覺得窘迫、難受?他憐惜的注視不是安慰,而是溺水的絕望。一切多么巧妙。嶄新的終究落滿灰塵,凝凍的白雪鋪陳的畫板在矮樹叢上終究塌陷消失,往昔終究腐敗空曠,仿佛預見需要承載我此刻的慶幸,那么黏稠,體積龐大。
我也想起往昔的紋理。那時上數(shù)學課、化學課、物理課和生物課的時候,我告訴自己要認真聽老師講課,不能打盹,我可是與自己注視的男生坐在一件教室里,既然他在,那我豈不有動力聽講且掌握課程內容嗎?可是,每一次我都聽著聽著便眼神飄忽,老師的話對于我來說就像大人的話對于小寶寶一樣毫無概念。那時我還沒意識到也許是因為自己的愛慕太縹緲,所以才沒因為他而清醒著聽課,認真完成作業(yè)乃至學習更上一層樓。后來,我意識到了,今天我再一次想起并意識到這件事了。如果結局不是這樣,我會有這種推導嗎?這似乎就叫演繹推理。
經年之后,其實不過三四年,我很久沒有見到數(shù)學、物理、化學和生物了,我似乎更不敢直視它們。盡管我希望可以了解它們,但我不再投注眼光。數(shù)學也好像變成了懸崖,想到它,我就像站在懸崖邊上,想退后,也想望著懸崖深壑,然而我是安全的。往昔已經落滿灰塵,陳舊腐敗空曠。
聽!風聲瑟瑟,比翼雙飛的鳥兒風塵仆仆,迎風飛翔。它們的心琴瑟和鳴。而我不再幻想那樣一個場景。是誰風塵仆仆而來迎接了灰塵滿面的六月的最后一天?
清澈的小溪汩汩,一如有個女孩的注視,以299972458米/秒的速度陳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