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晚靜靜地佇立在那只老式樟木箱前,周遭的空氣仿佛都凝固了。她的指尖輕輕拂過母親曾經(jīng)用過的繡繃,動作輕柔得如同生怕驚擾了沉睡其中的往昔。樟木箱散發(fā)著陳舊卻熟悉的氣息,那是歲月沉淀的味道,混合著淡淡的木香,絲絲縷縷地鉆進她的鼻腔,勾起她心底深處的記憶。
臺燈昏黃的光線灑下,黃銅頂針在這暖光下閃爍著溫潤的光澤,像是在訴說著往昔母親勞作時的情景。玻璃罐里,五色絲線整齊地排列著,每一根都承載著一段故事,一段母親傾注心血的時光。而在這箱子的最底層,壓著一本靛藍封面的札記,它是上周蘇晚整理閣樓時意外發(fā)現(xiàn)的珍貴遺物,上面密密麻麻地記錄著母親的點滴,那是她在這世間留下的珍貴痕跡。
就在這時,蘇晚的手機屏幕驟然亮起,打破了這片寂靜。推送的新聞是顧氏集團收購老街的消息,照片中,顧淮舟身姿挺拔地站在云雀橋頭,正專注地簽署著協(xié)議。他腕間的腕表折射出一道冷光,直直地刺向蘇晚的眼眸,讓她的眼眶瞬間泛起酸澀。那夜,她抄在花房賬本扉頁上的詩句,此刻仿佛又浮現(xiàn)在眼前,墨跡暈染開的“時光斷層”四個字,恰似一道深深的、難以愈合的舊傷,橫亙在她的心頭。
“晚晚,有你的包裹!”小雨那清脆的聲音伴隨著急促的腳步聲沖進后廚,門上的風(fēng)鈴被撞出一串清脆的聲響,在這略顯沉悶的空間里回蕩。小雨手中舉著一個牛皮紙箱,蘇晚的目光落在上面,心中涌起一絲疑惑。寄件人一欄空空如也,而火漆印卻是一朵精致的鈴蘭花,在黯淡的光線下散發(fā)著神秘的氣息。
當(dāng)蘇晚拿起剪刀,緩緩劃開膠帶的那一刻,一股陳年檀香撲面而來,瞬間彌漫在整個空間。她小心翼翼地打開紙箱,里面是用素白綢緞包裹著的一件月白色旗袍。旗袍靜靜地躺在那里,仿佛帶著歲月的溫度。蘇晚輕輕抖開衣裳,領(lǐng)口處盤扣脫落了兩顆,袖口有蟲蛀的洞眼,那些洞眼竟然隱隱拼成了殘缺的鈴蘭圖案,透著一種別樣的凄美。就在這時,一張泛黃的信箋打著旋兒落在她的膝頭:
「蘇師傅敬啟:冒昧打擾,偶然在舊物市場覓得此衣,見內(nèi)襯繡著貴店二十年前的標(biāo)簽。若可修補,盼復(fù)?!?p> 蘇晚還未從信箋的內(nèi)容中回過神來,手機突然震動,一條陌生號碼發(fā)來的短信映入眼簾:【凌晨三點,青棠花房】。她看了看時間,此刻正是午夜十二點零七分,雨滴順著玻璃窗蜿蜒而下,宛如一道道淚痕,為這詭異的氣氛更添了幾分神秘。
蘇晚攥著旗袍的手指漸漸發(fā)白,她的目光落在領(lǐng)口標(biāo)簽上,“蘇氏繡坊”四個繁體字映入眼簾,與母親札記里的印章完全相同。更讓她感到震驚的是,這件旗袍的尺寸,竟然與她的身形分毫不差,仿佛是為她量身定制一般。
時間在寂靜中緩緩流逝,老座鐘沉悶地敲響了三下。卷簾門處傳來規(guī)律的叩擊聲,打破了這份死寂。蘇晚起身,走向門口,心中滿是疑惑與不安。她打開卷簾門,只見顧淮舟撐著一把傘,靜靜地站在雨幕之中。黑色大衣的肩頭落滿了銀杏葉,濕漉漉的葉片在黯淡的光線下顯得格外沉重。他手里提著一個鎏金鳥籠,而鳥籠里裝著的,竟然是一個投影儀。
“你怎么...”蘇晚的話音卡在喉嚨里,還未等她說出完整的句子,顧淮舟踏進花店的瞬間,整條街的路燈突然毫無征兆地熄滅,四周陷入一片黑暗。玻璃櫥窗上的雨痕在微弱的光線中仿佛化作了扭曲的銀蛇,蜿蜒游動,讓人不寒而栗。
顧淮舟將鳥籠輕輕放在工作臺上,金屬扣與大理石臺面碰撞,發(fā)出清脆的聲響,在這寂靜的空間里格外突兀。“這件旗袍,是我母親訂婚宴穿的。”他的聲音低沉而沙啞,指尖輕輕撫過旗袍上蟲蛀的缺口,仿佛在觸摸一段塵封的記憶,“火災(zāi)那晚,本該和琴譜一起燒成灰。”
蘇晚突然想起那本植物圖譜里的書簽,泛黃紙頁上稚嫩的“小舟”二字,此刻仿佛有了生命,正映在顧淮舟漆黑如夜的瞳孔里。就在這時,投影儀突然自動開啟,老膠片的光束從鳥籠中射出,光影中浮起無數(shù)細微的塵粒,仿佛帶著時光的痕跡。二十年前的影像在繡架上緩緩跳動,畫面中,一位身著月白旗袍的女子輕盈地轉(zhuǎn)身,鬢邊的鈴蘭發(fā)飾與蘇晚此刻頭上所戴的一模一樣。女子身后,繡坊的招牌上清晰地寫著“蘇氏”二字,而正在給旗袍收邊的繡娘抬起頭,露出一抹溫柔的微笑,那正是年輕時的蘇母。
“蘇晚。”顧淮舟的聲音像是浸了雨水的綢緞,帶著一絲涼意與柔軟,他緩緩解開襯衫紐扣,鎖骨處猙獰的燒傷疤痕在光影中若隱若現(xiàn),起伏不定,“那年我躲在檀木衣柜里,看著房梁砸在母親背上。她最后握著的,就是這個?!?p> 說著,他攤開掌心,一枚鎏金鈴蘭發(fā)卡靜靜地躺在那里,正是蘇晚此刻別在鬢邊的那枚。窗外,驚雷突然炸響,震得窗戶嗡嗡作響。投影畫面在這聲驚雷中突然扭曲,變成一片雪花點,顧淮舟的身形微微一晃,手掌下意識地撐住工作臺,卻不小心打翻了一旁的針線盒,針與線散落一地。
“你怕黑?”蘇晚伸手扶住他的瞬間,敏銳地察覺到不對。男人的體溫低得嚇人,冷汗不停地順著下頜滴落,滴在她的手背上,他的呼吸急促得近乎窒息。
幽閉恐懼癥——這個認(rèn)知讓蘇晚心頭猛地一緊。她迅速摸黑尋找應(yīng)急蠟燭,昏黃的燭光搖曳中,她看到顧淮舟蜷縮在藤椅里,手指深深掐入扶手裂縫,仿佛在與內(nèi)心的恐懼做著殊死搏斗。蘇晚來不及多想,抓起一旁的繡繃,塞進他的掌心:“數(shù)上面的針腳!”
那是母親曾經(jīng)教她的法子。小時候,每當(dāng)停電,母親總會讓她數(shù)湘繡上的疊層針,說絲線里藏著讓人心靜的密碼。顧淮舟骨節(jié)泛白的手指顫抖著擦過蘇晚的手背,在絹帛上摸索著,感受著那七重經(jīng)緯,試圖從中尋得一絲安寧。
在漸漸平穩(wěn)的呼吸聲里,蘇晚就著微弱的燭光穿針引線。窗外的雨聲漸歇,世界仿佛從狂暴中漸漸恢復(fù)平靜。她專注地將旗袍破損處繃上竹圈,飛針走線間,時光仿佛倒流,她仿佛看到了母親曾經(jīng)的身影。顧淮舟倚在窗邊,靜靜地看著她刺繡,陰影里的側(cè)臉在燭光的映照下忽明忽暗,宛如一幅神秘的畫卷?!澳阊a針的手法...”他的聲音打破了寂靜。
“媽媽教的鎖鱗繡?!碧K晚咬斷金線,聲音輕柔,“這種針法要順著布料肌理走,就像...”她忽然頓住,燭光映出顧淮舟領(lǐng)口內(nèi)的紅痕,那是那夜她掙扎時抓傷的,記憶如潮水般涌來,讓她的心頭泛起一絲復(fù)雜的情緒。
晨光穿透厚重的云層,灑在大地上,為世間萬物鍍上一層金色的光輝。此時,那件旗袍已在蘇晚的巧手下煥然新生。顧淮舟對著光線舉起衣袖,蟲蛀處被蘇晚改成了飄落的鈴蘭花瓣,金線勾邊在微風(fēng)中輕輕顫動,仿佛那些花瓣隨時都會簌簌飄落。他忽然扣住蘇晚纏著創(chuàng)可貼的手指,目光堅定:“三天后的拍賣會,我需要女伴?!?p> 沒等蘇晚回答,林薇的電話急促地插了進來。蘇晚只聽到“永昌紡織毀約”“工藝協(xié)會施壓”幾個零星的詞,話語間滿是焦急與無奈。顧淮舟已經(jīng)默默走到門口,他回望的瞬間,蘇晚仿佛看到了膠片里那個被困在火場、無助的少年,心中涌起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澀。
午后,小雨來接班時,神秘包裹和投影儀都已不見蹤影,仿佛它們從未出現(xiàn)過。只有工作臺上留著那枚鎏金鈴蘭發(fā)卡,背面刻著小小的“慈制于 1999年春”。蘇晚輕輕翻開母親的札記,泛黃的紙頁上赫然畫著同樣的設(shè)計圖,標(biāo)注卻是:贈小舟周歲禮。
突然,閣樓傳來一聲重物墜地的聲響,在這安靜的空間里顯得格外突兀。蘇晚的心猛地一緊,她握著手電筒,迅速沖了上去。當(dāng)她到達閣樓時,發(fā)現(xiàn)裝著母親遺物的樟木箱被人打開,箱蓋無力地躺在一旁。所有關(guān)于鈴蘭的繡樣都不翼而飛,仿佛被一陣神秘的風(fēng)吹走。窗欞上卡著一片黑色衣料,仔細看去,上面織著機械齒輪暗紋,與顧淮舟名片上的浮雕一模一樣,這一切究竟意味著什么?蘇晚的心中充滿了疑惑與不安,仿佛陷入了一個巨大的謎團之中,而謎底,似乎隱藏在更深的黑暗里,等待著她去揭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