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夢澤以西是昆侖萬里綿延高聳的雪域，故而傍晚時分的風(fēng)總是從最早落下太陽的東方吹來，帶著些許水氣和涼意，吹皺了大學(xué)內(nèi)部人工湖平靜的水面。
任長生抱著蘿卜坐在湖邊的板凳上，她百無聊賴地側(cè)過頭盯著旁邊一對打了十分鐘啵的小情侶：“已經(jīng)快要到晚上咯，還沒有找到嗎？你那個不負(fù)責(zé)任的男朋友到底在哪里?。俊?p> “說好了你陪我找兩天的！說好兩天就是兩天！”
羅花文不對題地回了一句，又扭過頭去專注而認(rèn)真地看著泛起粼粼波光的湖面，和草叢中偶爾飛起的螢蟲：“好漂亮的地方，在這種地方學(xué)習(xí)一定特別幸福?！?p> “這是人工湖吧，旁邊還都是青春躁動的年輕人在那邊唇槍舌戰(zhàn)。這種東西到底哪里好看了啊？”任長生抱怨了一句，打了個哈切，倒也沒有不耐煩。
“你們?nèi)祟愓娴氖巧碓谝蝗焊Ｖ胁恢５男疫\兒?！绷_花用根須托著下巴，癡迷地望著晃動的波紋，“在人面卜的農(nóng)場里面，可沒有這種漂亮的湖泊?！?p> 任長生沉默了一會，把羅花抱到自己腿上：“跟我說說吧？你們那個人面卜農(nóng)場到底是什么樣子的，也算給我這個城市人開開眼界，如何？”
太陽一點點朝西邊落下，最后的余暉落在遙遠(yuǎn)的山脈和隱約可見的白玉京那朦朧的光罩上，留了一圈毛茸茸的光暈逐漸變得纖細(xì)直至消失。
羅花把她并不漫長的生命和極其乏味的生活全部說完，甚至自己已經(jīng)感覺到所有話都被擠壓干凈的時候，最后一抹亮也恰好消失在山勢起伏的邊沿：“……我不想去做靈寵，所以農(nóng)場也不會繼續(xù)養(yǎng)著我，我就只能自己出來討生活。還好后來遇到了一些人幫助，我目前在云夢澤市前面一個村子里租了個一個土坑生活?！?p> 任長生抱著她晃了晃，有點唏噓地嘆了一口氣：“你也是，我們家那個小狐貍也是，你們怎么都那么討厭做人家的靈寵呢？”
“因為我總覺得哪怕是生為人面卜，活著也要有活著的樣子，做靈寵的話，不就是類似于把自己的命運交給其他人嗎？”
“所以是因為別人靠不??？”
羅花沉默了很久，搖搖頭：“也不是，即使是靠得住的主人，我也不想那么過。就感覺，明明自己也是有思想的生物，卻要給其他生物做寵物，真的好傷自尊啊。”
任長生笑了起來，瞇著眼睛望著湖里倒影的一輪晃動的月亮，啞然失笑：“自尊啊……”
“笑什么呀！”羅花伸出根須用力拍了一下任長生的胳膊，“你們?nèi)祟愰L得很完善，能力也很強(qiáng)，自尊一時間丟掉，只要想要隨時都能找回來。但是對人面卜來說，自尊只要丟掉了，就再也撿不回來了?！?p> 任長生很久沒有說話，最后低下頭拍了拍蘿卜纓子：“委托就剩下明天一天了。明天你想去哪里找你那個不負(fù)責(zé)任的男朋友？”
“我早有打算了！”提起明天的計劃，羅花顯得躊躇滿志，“總之我明天再和你說！”
第二天早上九點半，任長生頂著一對熊貓眼夾著一條戴玩具發(fā)箍的蘿卜，在歡樂的音樂和五彩繽紛的大街上發(fā)出一聲還帶著黏著睡意的咆哮：“你的計劃就是游樂場??？”
“這是我們定情的地方呢！”
任長生有點沒睡醒，一只手夾著蘿卜搖搖晃晃站在廣場COS僵尸：“你說啥，發(fā)……”
“是定情！定情！確定情侶關(guān)系！你這個人類真的超級糟糕的！”
葛淼牽著正在吃棉花糖的池貍走過來，兩人都戴了一副夸張的圓眼鏡，一副不玩盡興不罷休的駕駛。葛淼走過來的時候從棉花糖反面撕了一條順勢塞到任長生嘴里：“好啦好啦，都說要來找，就順便好好玩嘛，老板也是的，早起跟要了你的命似的?！?p> “我都八十五歲了，按照一般人類的年紀(jì)已經(jīng)到了能吃能睡是福氣的年紀(jì)了。”任長生用指尖把棉花糖頂入嘴里，“再說門票的錢都超過委托費了，到底會不會做生意??！”
“有嗎？”葛淼今天頗有自己的主意，伶牙俐齒，“反正今天門票都是我買的，老板你沒有資格抱怨任何事情?！?p> 任長生難以置信地看著給羅花戴發(fā)光眼鏡的葛淼，看著對方把蘿卜捆成了一個發(fā)光的烏薩奇：“不是，你哪里來的錢?。俊?p> “我跟老板這種毫無存錢意識，只會接莫名其妙的委托的人不一樣，我一直在穩(wěn)定帶著培訓(xùn)班和家教，早就開始積攢自己的金庫了?！备痦挡唤?jīng)意地拋下一顆重磅炸彈，拍了拍任長生的肩膀，“所以今天的開銷對我來說完全不構(gòu)成任何負(fù)擔(dān)，老板你閉嘴跟著我們年輕人后面玩就好了。”
雖然說著要好好玩，然而人面卜身體的強(qiáng)度只能接受一些強(qiáng)度比較低的項目。任長生抱著一根蘿卜坐在上下不斷起伏的旋轉(zhuǎn)木馬上，眼神都透著無聊：“這個項目的意義到底是啥??？模仿我不斷原地打轉(zhuǎn)的一生嗎？”
兩天相處下來，羅花已經(jīng)完全屏蔽了隨時散發(fā)著喪氣的任長生，伴隨著音樂一邊笑一邊玩：在旁邊葛淼的呼喚下，還拍了好幾張照片留念。
任長生深深嘆了一口氣，扭頭發(fā)現(xiàn)池貍都在不知道高興什么地拽著升降桿嘎嘎嘎地樂，頓覺世界都有點荒謬：“她倆高興就算了，你個時速二百三的狐妖上天入地的，你樂個錘子??？”
池貍暈乎乎地?fù)u頭晃腦，剛剛下了旋轉(zhuǎn)木馬又等著葛淼給買冰淇淋球：“你這個沒有情趣的老年人不懂！自己費勁巴拉地跑和被機(jī)械推動著玩鬧不是一個概念。”
“你三百歲呢?！比伍L生舔著手里的冰淇凌球，看著不遠(yuǎn)處給羅花喂冰淇凌的葛淼，“蘿卜真的能吃冰淇凌嗎？這個冰淇凌里面是牛奶吧？就是蘿卜喝了牛奶？蘿卜能喝牛奶嗎？”
任長生一邊給自己嘴里填冰淇凌，一邊自顧自碎碎念：“悠悠哉哉的。這是我們的目的嗎？我們的目的不是找某個大概率不存在的男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