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事實并非能順?biāo)烊艘狻?p> 收費站前面被用黃色欄桿攔住了去路，四五輛警車圍在通道前面，每一輛車都被攔下進(jìn)行檢查，看模樣并非檢查酒駕，而是檢查違禁品之類的貨物。
葛淼心里一驚，剛想著是不是直接掉頭，已經(jīng)有巡警打著燈讓她靠邊停下。
跟在兩輛車背后，葛淼覺得自己的心都在突突地跳，她一邊踩著剎車緩慢前進(jìn)，一邊從后視鏡小心地望著后座上的黑色背包：“小狐貍！小狐貍！聽到?jīng)]有啊！快點出來爬到座位底下去！在包里會被發(fā)現(xiàn)的?！?p> 包動了動，卻沒有更多回應(yīng)，看起來仿佛并不是不想出來，而是被拉鏈卡住了。
葛淼剛剛想要伸手幫忙，就感覺面前一片光亮，再一抬頭兩個巡警已經(jīng)站在車旁邊，伸手輕輕敲了敲車窗：“臨時檢查，請您配合下車?！?p> 葛淼有些不安地下車，局促地捏著膝蓋上的褲子：“啊，嗯，請問這里是在查什么呢？”
“例行檢查而已?！毖簿]有打算說太多，其中一人將葛淼帶到旁邊，另外兩人左右拉開車門，“后座上這個背包是什么？里面裝了什么？”
葛淼一時間心如擂鼓，看著又一次晃動兩下的背包，不由得有點發(fā)抖：“是，是靈寵，是我家飼養(yǎng)的靈寵，因為喜歡幽閉空間就把他扎起來了?！?p> 兩位巡警并沒有放過的意思，直接把包拿起來：“我們要打開檢查一下?！?p> “好的?！备痦荡饝?yīng)了一聲，心卻沉到谷底。
在對方解開包拉鏈的過程里，她默默移開了視線，神態(tài)露出些萬事休矣的頹然，在那不斷延長的幾秒鐘之后，忽然聽到對方輕松的聲音：
“什么??？你的靈寵是根蘿卜?。俊?p> 葛淼忽然一愣，匆忙湊到車窗邊，就看到公路巡警從她的包里抱出那只長著大叔臉的人面卜，正在漫不經(jīng)心地檢查著其他地方。
葛淼眼神微動，低頭想了好一會后忽然倒吸了一口氣：“……他們?nèi)ツ睦锪?？?p> 收費站公廁后窗翻出來一個鬼鬼祟祟的身影。任長生從窗口跳出去的瞬間左右觀察一番，緊緊腋下夾著的狐貍：“走，從樹林里走。”
“好臭啊……還有，我為什么要跟你走??？”像是公文包一樣被任長生夾住的狐貍抱怨連連。
“你以為我就想卷入這些麻煩事情里面嗎？”任長生從樹上翻過去，一路小跑如履平地，還能有余裕損狐貍幾句，“這世道的規(guī)矩第一條就是自己做的事情就該讓自己負(fù)責(zé)，你在這個世道活了三百年，最后卻要一個小你十倍有余的小娃娃給你兜底?！?p> 小狐貍氣性格外大，聞言便厲聲反駁起來：“誰要她負(fù)責(zé)了？老子我一人做事一人當(dāng)！反正青丘也沒有了，剩下的都是些樂意當(dāng)個廢物靈寵的，我活個屁！還不如早早歸了閻羅殿，眼不見心不煩?！?p> “急了？”任長生輕聲嗤笑。
“我不過就是把你做的事情說出來而已，你有什么可急的？你以為沉默就代表你什么也沒做，摘得清清白白？如果你們真的在閘口被抓住，葛淼怎么辦？莫名其妙就做了你的幫兇嗎？”
這質(zhì)問一瞬間仿佛給狐貍點了啞穴似的。
“我家那個小員工是個好心但是沒什么能耐的家伙，她的能力撐不起她的善良。”任長生隨手抹了一張符紙隱匿蹤跡，摟著狐貍繼續(xù)往前跑，“但是這不是她的錯，即使有一天她因此倒霉，也不是她的錯。當(dāng)然也不能全然責(zé)怪你——”
“歸根結(jié)底，只是因為你太弱了，連自己也保護(hù)不了，只能靠連累想要幫助你的人才能茍活?！?p> 這句話深深地刺痛了狐貍，它一口死死咬在任長生的胳膊上，伴隨著一絲溫?zé)岬孽r血飛濺到它那毛茸茸的臉上，提著他的人卻連動作都沒有停下，只是發(fā)出了一聲輕蔑的嗤笑：
“——連咬人也很弱。”
云夢澤城市那不滅的燈火在原處亮成一團(tuán)，任長生的目光透過那搖搖晃晃的樹影，藏在那片幽暗的陰影中，俯視著還在咬著她手臂的小狐貍：“我指出你的不足，你的反應(yīng)居然是咬我，而不是虛心接受，你的心態(tài)也很弱?！?p> “閉嘴！閉嘴！你懂什么？你們?nèi)祟惗裁?？你們老是說什么靈寵是修仙的受益者，本來我們只是畜生，因為修仙才有了成仙的可能——但是這是我們狐族想要的嗎？現(xiàn)在我們到底是什么東西？”
“我還是你們所謂的畜生嗎？那我為什么會有羞恥心，我為什么想要被尊重，我為什么不愿意看你們的臉色過活？”
“那我是人嗎？可我為什么生下來卻是一只狐貍的樣貌？我為什么要被粗暴地劃分為靈寵，為什么明明是我們的青丘，最后卻要依照你們的意志去建設(shè)？”
兩行眼淚順著眼角浸入臉頰的絨毛里面：“你知道為什么那根蘿卜長得那么獵奇嗎？因為它已經(jīng)三歲了，很少有蘿卜能長到三歲，他們總是在長出大叔臉之前就被吃掉了。那些人家說著蘿卜是死亡教育的最好范本，但是當(dāng)他們引導(dǎo)自己的孩子學(xué)習(xí)斷舍離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沒有一根蘿卜是自愿想死的？”
“你們?nèi)苏娴暮脜柡Π?，為了讓自己心安，最終連靈寵的意志都要修改。什么要心懷感激地吃掉就好，什么我們的使命就是被吃掉，什么無條件的忠誠。哪個有了自我意志的生命，生下來是為了其他生命服務(wù)呢？當(dāng)然是不顧一切地想要活下去??！”
任長生沒有回答，卻忽然剎住腳步。
“怎么？”狐貍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就被她提著后頸拉到眼前，“干什么呢？”
任長生一句話都沒有說，五指張開按在狐貍的臉上，一瞬間小小的狐妖直覺一股蠻橫而強大的真氣沖入體內(nèi)，就仿佛是電流過載的起搏器一樣攥著他的心臟用力捏下去。
剎那間，未見過什么世面的小狐貍只覺得渾身像是被從骨肉深處一寸寸撕裂似的發(fā)出一聲慘叫，身子一軟便跪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