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為時已晚
晏璟被季清眼底的冷意刺的心臟緊縮了一下,只是面上仍舊溫和。
“我只是擔心你。”
季清嗤笑,琉璃色眼底盡爬上血色,“擔心我?你不如擔心你那一門師兄妹,總有一日,我會踏平你們玉清派。”
與晏璟擦肩而過時,他嗓音沙啞,難掩痛意,“若要踏平玉清派,你更該護好自己?!?p> 季清腳步頓住,回頭,冷冷看向晏璟,“怎么?你這是在與我宣戰(zhàn)?”
“你誤會了——”晏璟試圖解釋。
季清已大步離開。
那道纖瘦的身影越行越遠,晏璟站在原地,良久后,低頭苦笑。
“我只是心疼你?!?p> 因遇著晏璟,季清的心情極差,她步伐加快,直到回到車上,幾息后,才松開握緊的拳頭,面上也恢復了往日的冷淡。
又過了幾分鐘后,車子才飛馳離開。
之后接連數(shù)日,季清都沒再出門,直到她的門再被敲響。
來人是先前受傷的男人。
他內臟致命的傷已經(jīng)痊愈,只有腿還瘸著,雖不至于完全無力,可到底是坡了腳,他連著去了三個醫(yī)院檢查,結果都是這腿哪怕做手術,也恢復不到原來的健康,以后他不能走長路,也無法提重物,更不能操勞過度。
“大師,這張卡里的錢夠我買二十年的?!彪m然已經(jīng)給了他七天時間接受,可想到自己也僅有二十年可活了,男人還是心情不暢。
季清并未讓他進門,她只讓男人再滴一滴血在契約石上,這契約便成了。
“大師,我放棄了我跟我妹的親情,這腿真的能好嗎?”腿一天不能走,他的心一天就不安。
他這幾天反復想了,他用了所有錢買了二十年,以后就身無分文了,大師說了他連運氣都消失,如果再沒有一雙好腿,那一直追著他的女孩子恐怕要放棄他了。
那女孩是他唯一的希望了。
季清遞過去一個小瓷瓶,“三日服一顆,三顆服完,你便能正常走路?!?p> “謝謝大師。”
男人走后,她轉動手里的契約石,無聲搖頭。
總有一日,他會后悔當初用兄妹之情換他一條腿。
這些季清自然不會與他說。
她轉身,正要關上門,旁邊竄出來一個白胖身影。
都不等季清反應,身影噗通一聲跪在她面前,不??念^,“大師,大師,我不想死??!”
“起來說話?!奔厩灏櫭?。
來人知道季清說一不二的性子,麻溜起身,將臉送到季清面前,殷切地問:“大師,你還記得我吧?”
“我就是把命賣給你的那個,我叫朱軒啊?!?p> 朱軒額頭滿是汗,他嘴唇發(fā)白,身體搖搖欲墜,“大師,我把你給我的錢都帶來了,正好二十萬,都給你,你把我的命還給我吧?!?p> “交易已經(jīng)完成,你沒有機會反悔?!?p> “怎么沒有?”朱軒帶著哭腔,“大師你這么厲害,肯定能幫我的,求你看在我父母的份上幫幫我?!?p> 季清過目不忘,她打量眼前的男人。
男人比以前瘦了些,眼中帶著以前沒有的光。
這光是對生的渴望。
男人以為季清忘了他,又著急地細說,“大師,我就是那個不想出去工作,每天都在家里打游戲吃外賣的宅男,因為我爸媽總說我,我不想活,就把我的命賣給你,換了錢?!?p> 季清自然記得銅鏡里男人過去的小半生。
因為小時生了病,需要激素治療,他身體快速長胖,五官也變了形,在學校難免被異樣對待,這人原本就內向,因為學校那些年的遭遇,更是不愿與人相處,高中畢業(yè)后就不愿繼續(xù)上學。
父母怎么勸說都沒用,他寧愿跟在父親身后打工,也不愿再面對那么多異樣眼光。
只是他父親是在工地上做體力活,一天要干十個小時,他根本吃不了那苦,才干兩三天,就累的暈倒。
他父母便舍不得他再跟著去工地,他父親求了同鄉(xiāng),想讓他跟著同鄉(xiāng)學安裝家電的技術,同鄉(xiāng)勉強同意,他卻不愿去。
他吃不了工作的苦,逃避在家,逐漸染上了游戲癮。
一年兩年父母還能照看他,可隨著老兩口年紀漸大,已經(jīng)無力再擔負一個成年男人的生活,他父母不求他以后能給他們養(yǎng)老,只盼著他以后能養(yǎng)活自己。
因為母親時不時的嘮叨,他心情越發(fā)糟糕,就在母親又一次勸他時,他再忍不住,一巴掌拍開母親給他端進屋的飯,又用力推了母親一把,母親已經(jīng)年老,怎能經(jīng)得起他一推,老人踉蹌后退,后腦撞在一旁的衣柜上。
腦袋磕破,頓時血流如注,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傷了母親,他第一反應不是送母親去醫(yī)院,而是撒腿就跑。
那時的他已經(jīng)足有三四個月沒出過門,走在路上,周圍都是陌生的人,他覺得那些人看他的眼神滿是審視譴責,許久以來的壓抑在那一刻爆發(fā),他兜頭朝前跑,直到跑到一處少有人的荒廢公園,他癱在公園的池塘邊。
池塘里有一層薄冰,不遠處的冰面上躺著一只凍死的鳥雀,他望著鳥雀出了神,腳也控制不住往池塘去。
就在他要掉下去時,季清出現(xiàn)了。
季清說按他的命途,他能活到四十一,他現(xiàn)在是二十六,只有不到十五年可活。
可他一天都不想活了。
季清用二十萬買了他十年。
這事已經(jīng)過去四年。
他還有約莫半年時間可活。
“這二十萬不是我給你的。”季清并未接他的錢。
“這,這是我爸媽給我的。”他常年宅在家里,吃喝穿花的不多,可他好玩游戲,買裝備花許多,到今年年初,二十萬就剩下了一萬多。
前些天他通宵玩游戲,坐的久了,起身時眼前一黑,之后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他再醒來已經(jīng)在醫(yī)院了。
也在那一刻,他仿佛才發(fā)現(xiàn)父母頭發(fā)已經(jīng)全白了,皺紋深刻,眼睛也渾濁,他媽哭的太久,已經(jīng)說不了話。
這還不算最糟,他爸因為擔心他,第二天上工時走神,被倒下的鋼管砸了腳。
腳踝骨折。
他爸是那種沒有簽勞動合同的小工,老板只給他看病的錢,還說了以后不打算再要他。
他爸不敢再住院,在家整天唉聲嘆氣。
他媽一個人照顧他們父子,夜里還要出去撿廢品。
望著他媽佝僂的背,他哭了,那是他成年以來第一次哭。
父母養(yǎng)他二十多年,他沒有報答父母一天,等半年后死了,給父母留下的就只有傷痛。
“大師,我想活著,我想報答我爸媽,哪怕報答完了再死也行?!?p> 這世間可憐之人何其多,“如果你能讓時間倒流,我便將你的時間還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