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你背的肉呢
冷庫倒也能裝下,但李淼淼不能暴露,得想個辦法,弄一些存儲著,過段時間逃荒時悄摸給一家人打牙祭。
“后娘,不如趁天黑偷運(yùn)回去吧,多跑幾趟總能搬完?!?p> 熊肉味道美,有營養(yǎng),齊景衡自己嘗了鮮,也要讓家里姊妹都享福。
李淼淼皺眉:“村里人鼻子比狗靈,別說天黑,半夜回去,也得連人帶肉叫他們吃光?!?p> 齊景衡擺著苦瓜臉,饑荒年代,有糧就是罪,人餓極了,啥都做的出來。
“不如換成米?!饼R存拿起一坨最大的肉,用衣服裹起來。
“這些少,不惹眼,帶回去吃,剩下的藏起來,明天早點(diǎn)帶去換米面?!?p> 洞口灌進(jìn)的夜風(fēng)卷著血腥味,李淼淼悄摸將最后一塊熊肉塞進(jìn)冷庫時,指尖被凍得發(fā)麻。
齊景衡舉著火把在洞壁刮蹭松脂,火星子濺到枯草堆里,驚得他抬腳猛踩,揚(yáng)起一片混著獸毛的塵土。
“輕點(diǎn)!”李淼淼壓低嗓子呵斥,“想把狼群再招來?”
少年縮了縮脖子,火把映得他額角結(jié)痂的擦傷泛著油光。
白日里扔石引熊的莽撞還讓李淼淼后怕,這會兒見他鼻尖沾著煤灰的狼狽樣,到嘴邊的責(zé)罵又咽了回去。饑荒年月,能活下來已是不易。
齊存正用草繩扎肉,粗布外衫鋪在石板上,月光從裂縫漏進(jìn)來,照見他手背上蜿蜒的青筋。
李淼淼注意到他捆肉的手法異常利落——三橫兩豎的繩結(jié),收尾時總要繞個活扣。
李淼淼覺得有點(diǎn)眼熟,好半天才想起來,上輩子曾有幸見過一個士兵打過這樣的結(jié)——馱運(yùn)結(jié)。
聽說這是軍中專用,沒想到齊存竟然會,李淼淼陷入沉思。
“后娘,這腿肉要不要剃骨?”齊景衡湊過來問,匕首在熊腿上比劃。
“放下!”李淼淼劈手奪過利刃,“熊骨能熬二十斤髓油,比肉金貴。”
小兔崽子不當(dāng)家,一天瞎浪費(fèi)。
刀尖貼著骨縫游走時,她余光瞥見齊存肩頭肌肉突然繃緊。這人看似專注捆肉,實(shí)則每聲刀刃刮骨的輕響都牽動著他。
三更梆子響過,三人背著肉捆摸下山道。齊存走在最前,兩捆八十斤的熊肉壓得草繩吱呀作響,卻連呼吸都不曾亂。
李淼淼墜在隊(duì)尾,夜露打濕的碎石在她腳下不時打滑。有次險些栽進(jìn)溝里,前頭突然橫過一根樹枝。
“扶著。”齊存的聲音混在夜風(fēng)里。
李淼淼抓住樹枝時觸到層疊的老繭,粗糲如砂紙。這絕不是農(nóng)夫該有的手。
她想起白日里那柄捅進(jìn)熊心的匕首,刀柄纏著褪色的紅綢,分明是浸透血又反復(fù)漿洗過的。
齊存的身份,只怕不簡單,李淼淼有些頭疼,別是惹了麻煩,但愿冷庫不要坑她。
轉(zhuǎn)過鷹嘴崖時,齊景衡的火把突然滅了。月光被烏云吞沒,山澗在腳下轟鳴。李淼淼正要摸火折子,前方傳來碎石滾落的聲響。
“別動?!饼R存低喝,卸肉捆的動作帶起細(xì)微風(fēng)聲。
黑暗中響起獸類噴鼻聲,兩點(diǎn)幽綠磷火在五步外浮動。李淼淼后背瞬間沁出冷汗——是狼!齊景衡的匕首哐當(dāng)落地,回音驚得那畜生低吼著逼近。
“蹲下!”齊存突然暴喝。
李淼淼本能地蜷身,耳邊掠過道勁風(fēng)。重物相撞的悶響炸開,濃重的血腥味漫上來。
火折子亮起的剎那,她看見齊存肘擊餓狼喉管的殘影,那畜生癱在地上抽搐,喉骨已碎成齏粉。
“是獨(dú)狼?!饼R存碾滅火折子,“快走?!?p> 李淼淼盯著他收勢時屈起的左膝——動作干凈利落,有點(diǎn)像習(xí)武之人,再聯(lián)想之前的繩結(jié),莫非……
李淼淼沒時間細(xì)思,幾人抓緊時間離開。
村口老槐樹的輪廓浮現(xiàn)時,李淼淼突然拽住齊景衡:“你背的肉呢?”
少年茫然卸下背簍,枯葉下赫然只剩半扇排骨。李淼淼眼前發(fā)黑——定是山道遇狼時掉了肉。正要折返,卻被齊存攔住。
“我去?!彼断伦约旱娜饫Γ皟煽嚏??!?p> “不行!“李淼淼抓住他衣擺,“血腥味會引......”
話音未落,遠(yuǎn)處傳來野狗廝打的吠叫。齊存掰開她手指,掌心粗繭刮得她生疼:“帶景衡翻西墻,柴房第三塊磚下有空壇?!?p> 他怎么看起來比自己還熟悉?
李淼淼還要說什么,人已消失在夜色里。她咬牙拽著齊景衡往西墻摸,指尖觸到墻根濕滑的青苔時,突然聽見張寡婦家后窗吱呀推開。
“......定是齊家撿著大貨了?!笔勤w麻子的破鑼嗓,“老子瞧見那癆病鬼背著......”
李淼淼將齊景衡推進(jìn)狗洞,自己貼著墻根挪步。
二十斤凍肉在異空間泛著寒光。若真被發(fā)現(xiàn),說不得要演場“山神賜肉”的戲碼。
地窖里,婆婆正用井水擦洗陶甕。見李淼淼閃身進(jìn)來,老婦人渾濁的眼突然迸出精光:“油壇子!”
李淼淼愣神的工夫,婆婆已掀開炕席。三尺見方的暗格里整整齊齊碼著二十個黑陶壇,壇口蜂蠟封得嚴(yán)實(shí)。這是前朝戍邊軍戶藏糧的法子,她前世在地方志里讀過。
“快!”婆婆拍開壇口,“熊油凝了壞不了?!?p> 兩人剛藏完最后壇葷油,院門突然被拍響。張寡婦尖著嗓子喊:“齊家嫂子!借個火鐮!”
李淼淼抓起灶灰抹臉,佝僂著背開門:“大半夜的......”
“喲,這手咋啦?”張寡婦眼尖地瞅見她虎口血痕。
“還不是幺妹發(fā)熱抓的?!袄铐淀淀槃菘人裕翱瓤?..您要不嫌晦氣......”
張寡婦退后半步,突然抽動鼻子:“這味...莫不是煉了葷油?”
地窖口傳來輕微響動。李淼淼心提到嗓子眼,忽聽墻外傳來重物落地聲。
張寡婦嚇得一哆嗦,扭頭就見齊存扛著鹿尸翻進(jìn)院墻,鹿角上還纏著帶血的麻繩。
“山神爺賞的?!八は滤缆?,鹿腹豁口處掉出半截狼尾。
四更天,李淼淼盯著地窖頂滲水痕出神。齊存蹲在灶前熬狼骨湯,藥香混著血腥味在屋里彌漫。
“明日把鹿肉散給村老?!彼蝗婚_口。
李淼淼挑眉:“憑什么?“
“獨(dú)食招禍?!辫F勺攪動陶罐,湯面浮沫被仔細(xì)撇去,“鹿頸有狼牙印。”
李淼淼恍然——這是要坐實(shí)“山神驅(qū)狼贈鹿“的說法。
今日丟肉險情讓她警醒,冷庫容量已逼近極限,該想法子弄銀子升級了。
窗外傳來細(xì)碎腳步聲,齊存舀湯的手頓了頓。李淼淼會意,故意提高嗓門:“這狼骨湯最補(bǔ)氣,給景衡多盛些!”
墻根黑影晃了晃,旋即消失。齊存舀湯的勺子突然傾斜,滾燙湯汁潑在窗紙上,外頭頓時響起慘叫。
“趙麻子?”李淼淼推開窗,月光照見地上打翻的陶碗,“來討湯喝直說嘛?!?p> 趙麻子沒搭理他,一溜煙跑沒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