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她認(rèn)錯人了
房間內(nèi),賀之珩幽幽轉(zhuǎn)醒,旋即像被什么嚇到一樣,猛地從床上坐起,滿頭冷汗。
他扶著床榻,啞著聲音道:“買些吃食來,我要吃東西?!?p> “小人遵命?!奔遗櫜簧纤恼鎸?shí)目的是什么,但只要他肯吃東西,那就夠了。
門外,忽然有人叫了一聲老爺,賀之珩眼前微微發(fā)亮。
陶叔來了…莫非是原諒他了不成?
于是,還不等家奴通報,他便著急出聲:“快讓陶叔進(jìn)來。”
家奴聽話地開了門,陶儒在看清他枯瘦模樣那一刻,心頭涌起幾分不忍,但依舊冷著臉,沉聲道:“之珩,陶叔有些話要跟你說?!?p> “好…好,”賀之珩忙點(diǎn)頭,明白了他的意思,對旁人吩咐道:“你們都先下去,離這里越遠(yuǎn)越好。”
“是。”
賀家奴就像牽線木偶般聽話,唯有涉及主子尊嚴(yán)及性命時,才會表露出幾分人的情緒。
陶儒摩挲指腹,狀似不經(jīng)意地轉(zhuǎn)過身,背對著他:“之珩,你很喜歡書兒對吧?!?p> “對,之珩此生非她不娶。”賀之珩毫不猶豫道。
“好,那既然如此,從今往后,你不要再出現(xiàn)在她面前了?!?p> “不行!”賀之珩干脆利落地拒絕了。
聞言,陶儒露出一個意料之中的神色,將大夫說的話重述了一遍。
語罷,他轉(zhuǎn)身看向面色慘白的賀之珩:“所以,哪怕是為了她的性命,你也不愿?”
賀之珩嘴唇翕動,舌頭在嘴里打轉(zhuǎn),半晌,他結(jié)結(jié)巴巴道:“可…可我還聽見,她在房里叫我的名字了,她沒有忘記我,只是暫時認(rèn)不出來,她找不到我,她肯定也會難過的?!?p> “你放心,她已經(jīng)找到你了。”
“什么意思?”賀之珩立馬警覺道。
“書兒把顧清和認(rèn)作你了?!?p> 陶儒輕飄飄一句話,賀之珩全身卻像被凌遲,直至血肉模糊。
好一會兒,他才回過神來,神色悲戚。
“…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咳咳咳————”
賀之珩再次咳出一口鮮血,眼前陡然發(fā)黑,回過神來,他漠然將嘴角鮮血拭去。
“所以,陶叔是想讓顧清和代替我,若是將來有成婚的必要,那也可以讓那個偽君子做她的丈夫?”
“嗯?!?p> 陶儒微微閉目。
賀之珩雙眸垂落,視線隨意停在某處空地上,他捻了捻殘留在手指上,已經(jīng)干涸的血漬。
末了,他凄慘一笑,“陶叔,我只問你一句,你要如何才肯將諾諾嫁給我?!?p> 陶儒肯定道:“除非你們賀家覆滅,否則今生今世,我都不會動這心思。”
賀之珩雙目失神,木然點(diǎn)點(diǎn)頭:“好,我答應(yīng)你,但在我做完前,你不能將諾諾嫁出去?!?p> 陶儒以為賀之珩在說笑,不由得有些惱怒,他甩了甩衣袖:“黃口小兒!我心意已決,你不必多言!”
賀之珩不語,只是強(qiáng)撐著身體,下了地,雙眸陰鷙,他緩緩走到陶儒身旁。
陶儒看著眼前的人,微微有些走神。原本只及腰的孩童,此刻已經(jīng)跟他一樣高了。
賀之珩站定,與陶儒對視,語氣溫和,卻如同毒蛇吐信,威脅道:“陶叔,你不要忘了,我是誰家的孩子。就連家奴,我們都要下毒來操控。賀家人的血里,天生就流淌著卑劣二字。方才,我不是在和你商量?!?p> 陶儒瞳孔猛然一縮,他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這個少年。
是啊,賀之珩是龍溪賀氏出來的公子。
那個虞朝的第一望族。
哪怕,這個人被他親手撫育了八年。
當(dāng)年,他能撫養(yǎng)這位公子,也只是因?yàn)樽呱虝r,曾偶然救下過賀家家主。
隨之而來的,是用不盡的資源跟靠山。
這么多天,他一個商戶對他們?nèi)绱朔潘粒雭硭麄円踩萑痰揭粋€極限了。
陶儒心中對賀之珩殘留的一點(diǎn)慈愛,在此刻蕩然無存。
賀之珩知道這樣做會徹底讓陶儒厭惡他,但他只有這一個辦法了。
他自幼被送出來,寄養(yǎng)在陶家,他何嘗對陶儒沒有感情。
但他此刻為了保住陶錦書,只得慌不擇路。
“我答應(yīng)你,這些年我不會出現(xiàn)刺激她,可你也最好不要為她另擇夫婿?!?p> “等諾諾到了嫁人的年紀(jì),我會心甘情愿,讓你同意我們的婚事?!?p> 說完,賀之珩強(qiáng)撐著病體,毫不留情轉(zhuǎn)身離開,而后真的銷聲匿跡。
最后,陶儒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離開的房間,只覺得那日陽光太過刺眼,讓人眼前發(fā)黑,他看見的所有景色似乎都是灰撲撲的。
不過彈指間,他竟經(jīng)歷了喪妻喪子的悲痛。
……
虞朝天啟元年,新帝登基,他承先帝遺風(fēng),勵精圖治。重農(nóng)桑之本,興工商之利。一時之間,虞朝境內(nèi)人煙稠密,市井繁華。
此時,距離陶府那場悲劇已過去兩年。
陶錦書如今年滿十七,生得亭亭玉立,她身旁跟著一個新面孔,名喚春桃。
兩年前,陶儒遣散了大部分府中的老人,并且給了他們一筆安置費(fèi),毅然決然,招了一大批新人入府。
陶錦書覺得奇怪,幾次三番問過緣由,眼看父親真要動怒,她便乖乖認(rèn)慫了。
“小姐,我們今天要查的是布行,您怎么往這兒去了?”
陶錦書才要抬腳邁入首飾店,聞言,尬笑幾聲,摸了摸鼻頭:“春桃,你是知道的呀,小姐我就愛些金銀珠寶?!?p> “可是小姐,奴婢今日出來的急,沒帶夠銀子?!贝禾艺f著,面露羞色。
“???好吧。”陶錦書望了望著柜上放著的那枚蝴蝶螺鈿釵,只能依依不舍地離去。
父親自從上月起就削減了她的開銷,甚至還特意囑咐城中商販,凡是見了她,一概不許她賒賬,哪怕是自家商鋪,美名其曰歷練她。
“要是賀哥哥也出來就好了?!碧斟\書不由得感慨一聲,“每日讀書,跟掉書眼里似的,明明以前也沒有那么喜歡讀書?!?p> “小姐,賀公子如今已是咱們揚(yáng)州知州,若是不勤奮用功,哪里來的知州做?若是沒有官做,小姐將來也當(dāng)不了官夫人呀?!贝禾掖蛉さ馈?p> “好呀你!居然也學(xué)會打趣本小姐了?!碧斟\書佯裝生氣,與春桃打鬧了起來。
這么一嬉鬧,也沒讓她注意到身后疾馳而來的駿馬。
背后突然被硬物彈了一下,也是這一遭,讓陶錦書扭頭注意到了危險,慌忙拉著春桃躲開。
“明義樓辦事,閑雜人等,速速退離!”
馬背上的人身著描金黑袍窄袖衣,穿戴臂甲,手持令牌,疾馳而過,惹得塵土飛揚(yáng)。
“咳咳咳——”陶錦書扇了扇空氣中的灰塵,捂住鼻腔,“怪不得是個人,都上趕著去明義樓當(dāng)差,好生威風(fēng)?!?p> 明義樓是本朝的最大情報處,雖是今年新設(shè),卻已聲名鵲起。
傳聞其樓中人,行蹤不定,時而張揚(yáng),時而內(nèi)斂。
如今她算是見識到了其中一面。
陶錦書嘟嘟囔囔說著,全然忘了被東西彈了的事實(shí),“春桃,我們還是去布行吧?!?p> “嗯嗯!”
陶錦書拉著春桃轉(zhuǎn)身,朝后繞去。
首飾鋪對面,茶閣二樓雅間,有人將這一切都盡收眼底。
“把她方才看過的首飾買下來?!?p> 男人放下手中黑子,目不轉(zhuǎn)睛望向著陶錦書離開的背影。
他生得比女人還媚上三分,狐眸瀲滟如春水,唇珠飽滿,天生帶著朱色。
“是。”
不多時,那支金釵就被遞到了賀之珩手里。
他單手撐著頭,玩味把玩手里的物件。
今日是他第一天來揚(yáng)州,去住宿的途中,鬼使神差想去茶樓聽曲,沒想到,陶錦書的身影,竟就猝不及防撞入了他的眼中。
即便從來揚(yáng)州的那一刻起,他就做足了跟陶錦書相遇的準(zhǔn)備,但那顆幾乎要跳出胸膛的心臟,還是暴露了他的緊張。
她實(shí)際看上去,要比畫里瘦些,要比信里更活潑些。
兩年過去,少年已褪去大半青澀,當(dāng)年的落魄模樣全然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因長久以來掌握權(quán)勢,被熏陶出的一股淡淡的倦怠感。
“若我把你送給她,她會喜歡嗎?”
賀之珩像是習(xí)慣了自言自語,臉上流露出幾分病態(tài)跟偏執(zhí),手中轉(zhuǎn)動著珠釵,在太陽下折射出七彩光。
末了,他輕輕一笑:“她會喜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