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忌日快樂

　　二十五歲的生日一日日逼近，雖然這段時(shí)間都沒有發(fā)生什么怪事，但京之憩還是免不了有點(diǎn)緊張。

　　她沒有過生日的習(xí)慣，家里人也是一樣，所以她還是第一次這么在乎自己的生日日期。

　　當(dāng)然，不論如何，班還是要上的。

　　生日當(dāng)天，京之憩依舊在堅(jiān)守崗位呢。

　　身著壽衣的老人躺在解剖臺上，雙手交疊放在心口，安詳?shù)亻]著眼。

　　看著還有點(diǎn)眼熟，不過可能天下老人都很像吧。

　　送遺體來的是個流浪漢，他說他前一天晚上回橋洞下睡覺，看見這老人倒在地上，想著日行一善，就送老人去醫(yī)院了。

　　“你確定醫(yī)院下死亡通知書了吧？”京之憩伸手去摸老人的頸總動脈，雖然感覺不到跳動，但還是問道，“可別只是昏迷，讓我們送爐子里去了?！?p>　　流浪漢從破破爛爛的上衣口袋里掏出了一個牛皮紙包，里面鼓鼓囊囊裝的都是百元大鈔。他在里面翻了半天，翻出來一張死亡通知書：“就這個，大夫給俺的，俺也不識字，你看看？”

　　京之憩接過一看，確實(shí)是確認(rèn)死亡。

　　她稍微松了口氣：“對了，你有這么多錢為什么不租個房子??？身揣巨款在外面亂晃，容易遇到我這樣的壞人，全給你偷了?！?p>　　流浪漢搖搖頭，有些急切：“不是不是，這錢是這個老頭的，不是俺的，俺也沒錢送他看大夫，就摸他身上有沒有錢，然后就摸出來了?！?p>　　說著，錢袋像是燙手山芋一樣被流浪漢塞進(jìn)了京之憩手里。

　　京之憩翻看了一下，發(fā)現(xiàn)牛皮紙背后寫著字：“老夫一生行善積德吃齋念佛，雖無子嗣后代，但也算是圓滿。只是如今壽數(shù)將盡，苦無人收尸。這是老夫一輩子攢下的所有積蓄，不論誰找到了，安葬我后，盡數(shù)歸你?！?p>　　流浪漢有些局促的看看京之憩，又看看躺在解剖臺上的老人：“俺沒想偷拿，俺想著把這老漢埋了后，剩下的錢俺就送到警察局?！?p>　　京之憩把東西重新塞進(jìn)他手里，指著上面的字說：“你不識字，我念給你聽，他說要把這些錢送給替他收尸的好心人。所以這些錢現(xiàn)在就是你的了，你想怎么用都可以——別想著幫老人買墓地了，不夠的，交給我來安置就好了?！?p>　　聽了這話，流浪漢眼神復(fù)雜地看了看老人，摸著眼淚走出了焚燒室。

　　送走“家屬”，京之憩也要開始干活了。

　　老人身上的壽衣穿得很板正，還是一種穿起來很費(fèi)時(shí)費(fèi)力的套裝，未免穿不回去，京之憩只能隔著衣服摸索他身上有沒有不能進(jìn)爐的物品。

　　“嗯？”從壽衣口袋里，她摸到了一個很熟悉的時(shí)尚墨鏡，“……這是？”

　　墨鏡斷了一條腿，右眼的鏡片也裂開了，就這樣被七扭八扭塞在口袋里。京之憩頓了頓，拿著墨鏡慢慢蓋在老人臉上，然后沒忍住低聲罵了一句。

　　不是錯覺，這就是那個找了自己好幾次的算命老頭。

　　他死了？

　　本來以為逝者只是壽終正寢的京之憩突然有些不確定了。

　　如果是旁人也就算了，為什么偏偏是常常出現(xiàn)在自己身邊，還多次提到金光觀的算命騙子？

　　但工作，還是要繼續(xù)。

　　京之憩繼續(xù)摸壽衣的其他口袋，果然，里面還有一沓疊好的布料。她沒有猶豫，直接解開。

　　這正是他一直抱在懷里的幡，只是原本繡在上面的“一卦解千愁，指點(diǎn)迷津路”已經(jīng)被人挑破，整張布上用暗紅的血液寫著無數(shù)“忌日快樂”。

　　看似混亂重疊，但寫字的人顯然十分清醒，這些字筆力遒勁大開大合，甚至自有一股大家風(fēng)范。

　　詛咒她？

　　京之憩從頭到尾把整張布看了一遍，上面總共寫了六十四句。

　　焚燒爐的溫度逐漸升高，她將老頭生前不離身的這面幡蓋在了他身上，將人推了進(jìn)去。

　　關(guān)上爐門，京之憩看著里面熊熊的大火，這是她等待時(shí)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那面染滿血液的幡在火焰中卷曲扭動，逐漸化作灰燼。下一秒，一個大火團(tuán)突然炸了起來，直接撞在了爐門上，然后炸裂開來，飛揚(yáng)的火點(diǎn)中，京之憩似乎再次看到了“金光觀”三個字。

　　京之憩眼睛都沒眨一下，火焰印在臉上，灼熱的氣息就算隔著這么厚的金屬都噴在了她的身上。

　　焚燒室的溫度越來越高，京之憩感覺到呼吸有些困難。

　　但她暫時(shí)，不能走，因?yàn)檫z體還沒有燒完。

　　這是她唯一能給他們的尊重。

　　而且，那團(tuán)火里……似乎還有什么東西，正在呼喚她。

　　這是第一件能喚起她強(qiáng)烈欲望的東西，她甚至覺得，這東西從誕生之初，就屬于自己。到底是什么？

　　京之憩雙眼無神，慢慢靠近了爐門上的小口，而火焰里似乎真的有什么出現(xiàn)了。二者的距離越來越近，京之憩只覺得自己的心越跳越快，眼前一片模糊，好像看到了爺爺他們，又似乎看到了秦書瑤，還有……一座隱在山林中，被樹木環(huán)繞著的道觀。

　　道觀中央是一個巨大的香爐，香爐前有個小童，正跪在一個身著道袍的老者面前磕頭。更遠(yuǎn)處的大殿內(nèi)，三清塑像垂著眼，像是在看著他們。

　　看不清他們的臉。

　　京之憩盡力睜大眼，不知道為什么，她覺得這個場景……十分重要。

　　然而，焚燒室的門被人猛的撞開，一只手扯住了她的胳膊，將她拉開了。

　　面前的場景瞬間消散，面前只剩下快熄滅的小小火苗。

　　不知何時(shí)，她幾乎就要貼上焚燒爐的鐵門，還好被人拉了一把。

　　京之憩轉(zhuǎn)過頭，卻看到了蘇宴。

　　“你瘋了？好不容易續(xù)的命，你不知道珍惜？”蘇宴劈頭蓋臉就是一頓罵，但手還是牢牢抓著京之憩的胳膊，像是怕她再次找死。

　　京之憩垂下眼：“抱歉，差點(diǎn)害死你?！?p>　　“……行了，要不是因?yàn)榻裉焓悄闵?，我想著來接你，估?jì)你這次死定了?！碧K宴嘆了口氣，臉色很差，“你剛剛……為什么要那么做？”

　　越過蘇宴，京之憩看到歪歪斜斜掉在外面的蛋糕盒，她想了一會兒：“我們?nèi)ソ鸸庥^，現(xiàn)在，立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