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求情
余多壽突然暴起撲向余巧巧，卻被張二茍一扁擔掃中膝窩。老農(nóng)啐了口血沫：“東家，麥子收完了咋辦？”
“勞煩張叔直接運去永豐糧行?！庇嗲汕蓪⑵鯐f給康嬸，“掌柜的見了紅印自會結(jié)現(xiàn)銀?！?p> 柳氏癱坐在麥茬地里嚎哭：“沒天理?。⊥庑杖税哉甲娈a(chǎn)……”
烈日陡然被烏云遮蔽，余多壽抄起柴刀的手僵在半空。
八個雇工齊刷刷舉起鐮刀，麥田里寒光如林。
余巧巧撫過裂璺的玉鐲，輕聲呢喃：“娘，地里的麥子總算熟了?！?p> 就在這時，余狗蛋帶著一臉賠笑湊到余巧巧跟前，黧黑的臉皺成曬干的橘皮：“巧妹子，借一步說話？”
他斜眼瞥向晏陌遲，短褂領口沾著昨夜賭錢的酒漬。
余巧巧將鐮刀往麥垛上一插：“狗哥有話直說，這里沒有外人?！?p> 刀刃割斷的麥穗簌簌落在晏陌遲皂靴邊，那人正倚著老槐樹剝炒豆，修長指節(jié)捏碎豆殼的脆響格外清晰。
余狗蛋搓著衣角往前蹭：“我爹娘都是榆木腦袋……”他忽然壓低嗓子，“妹子今日先收手，我回去定好好勸服他們?！?p> “勸三叔再偷換麥種？”余巧巧輕笑，腕間褪色的銀鐲滑到小臂，“還是勸三嬸把私鹽藏我地窖？”
她指尖掠過余狗蛋袖口，沾了層細白鹽粒。
晏陌遲突然吹了聲口哨，驚飛樹梢麻雀。
余狗蛋額角青筋直跳：“妹子莫要血口噴人！我這是……”
“這是城西王掌柜鋪子里的青鹽。”余巧巧捻著鹽粒對光細看，“狗哥前夜輸給賭坊的二十兩，莫不是靠這個填的窟窿？”
麥浪忽地掀起金濤，八個雇工齊刷刷停鐮。
余狗蛋猛地后退，后腰撞上運麥的板車：“你、你胡扯！”
晏陌遲慢悠悠踱過來，玄色衣擺掃過滿地麥芒：“娘子，為夫昨日在縣衙瞧見個新鮮物什?！?p> 他掌心托著枚青銅鑰匙，“說是私鹽販子的庫房?！?p> 余狗蛋撲通跪地，膝蓋壓碎幾顆麥粒：“妹子饒命！都是爹娘逼的！”他忽然扯開衣襟，胸口鞭痕縱橫交錯，“上月我不肯偷地契，爹差點打死我！”
余巧巧俯身拾起他掉落的骰子：“狗哥這苦肉計，比春香樓的戲子還差火候?！彼龑Ⅶ蛔訑S向麥田深處，“你去告訴三叔，我給他留的兩日期限就快到了?！?p> 麥浪在烈日下翻涌如金濤，余多壽的柴刀“當啷”砸進黃土。八個雇工的鐮刀此起彼伏，新割的麥茬泛著慘白的光。
“天殺的賤蹄子！”柳氏捶著胸口滾進麥垛，金耳墜勾住麥芒，“這是要逼死我們老兩口??！”
余巧巧將汗巾遞給康嬸，指尖拂過老人家被曬脫皮的顴骨：“三嬸當心暑氣。”
她桃紅裙裾掃過柳氏捶地的拳頭，“這麥茬尖得很?！?p> 余狗蛋突然撲跪在麥茬上，膝蓋瞬間洇出血漬：“巧妹子！爹娘沒有壞心眼，不過是心疼莊稼罷了……”他黧黑的臉皺成曬蔫的苦瓜，“你看這麥粒多飽滿，糟蹋了可惜啊?！?p> “狗哥這血抹得不夠勻?！标棠斑t倚著運麥的板車輕笑，短刀尖挑著個油紙包，“要學西街王麻子碰瓷，得往額角抹雞血。”
余多壽突然暴起，卻被張二茍的扁擔壓住肩頭。
柳氏突然抓起把麥粒往嘴里塞，金牙磕得咯吱響：“我吃自家麥子犯王法了？”她鼓著腮幫子瞪向雇工。
“三嬸仔細硌牙?！庇嗲汕珊鋈桓┥?，“永豐糧行的陳掌柜最恨摻沙子的?！?p> 她指尖捏起顆石英粒，“上月有人往官糧里摻這個，判了流放?！?p> 余狗蛋猛地拽住余多壽的褲腳：“爹！咱先給租金！”他擠眉弄眼地比劃，“巧妹子心軟，過后再……”
“放你爺?shù)钠?！”柳氏吐出麥粒砸向兒子，“老娘就是死在這兒……”
話未說完突然噎住——晏陌遲的短刀正挑著她私藏的翡翠鐲子，在烈日下泛著幽光。
余多壽布滿血絲的眼盯著鐲子：“這……這是你娘……”
“是三嬸上月典當給我娘的?！庇嗲汕蓳徇^鐲子內(nèi)壁的“柳”字刻痕，“當票還在老宅匣子里?！彼蝗粚㈣C子擲進運麥車，“張叔，這個抵給糧行當酒錢?！?p> 八個雇工哄笑著應和，鐮刀揮得更急。余狗蛋突然撲到余巧巧腳邊：“妹子！狗哥給你跪下了！”他袖口暗袋里滑出朵蔫了的野菊，“小時候你最愛這個……”
晏陌遲的皂靴碾碎野菊：“余兄這花，莫不是從王寡婦墳頭摘的？”
他劍穗掃過余狗蛋頸后，帶出抹胭脂紅。
余多壽突然踹翻運麥車，新割的麥穗灑了滿地：“給錢！老子給錢！”
他哆嗦著掏出個臟布包，“這是……這是三十畝地的租金?！?p> 柳氏撲上來撕扯：“老不死的！這是給狗蛋娶媳婦的！”
“娶個屁！”余多壽甩開老妻，“明兒就給你賣到窯子去！”
余巧巧用鐮刀尖挑開布包，銅板叮當滾進麥茬：“三叔數(shù)錯了，契書上寫的是三年租金。”
她將空布包扔回余多壽懷里，“還差二十兩?！?p> 余狗蛋突然拽住她裙角：“妹子，今夜子時?！彼蠛诘哪樕蠑D出深情，“我在老槐樹下等你。有些體己話……”
“體己話留給王寡婦說去！”余巧巧往地上啐了一口，翩然轉(zhuǎn)身。
余承歡一陣風似的飛奔而來，看起來十分狼狽，像是后頭有野狗追她。
桃紅裙裾被麥茬勾破，露出半截沾著泥的繡鞋，發(fā)間銀簪歪斜得快要墜地。
“巧姐姐！”她撲跪在余巧巧腳邊，膝蓋壓碎幾顆麥粒，“我爹娘糊涂……”
青蔥似的指尖揪住余巧巧褪色的裙角，“求你看在我們姐妹的情分上，抬手饒過他們吧?！?p> 余巧巧抽回裙擺，腕間銀鐲磕在鐮刀柄上：“歡妹妹這簪子，看著像三嬸前日當?shù)舻呐慵?？”她忽然俯身，簪尖挑開余承歡袖口暗袋，半包砒霜簌簌灑在麥茬間。
晏陌遲的皂靴碾碎白粉：“余姑娘來得巧?！?p> “姐姐！”余承歡突然抱住余巧巧的腿，眼淚沖花臉上劣質(zhì)的胭脂，“爹娘年邁，受不得罪啊?！?p> 圍觀的張二茍忍不住開口：“東家，要不……”
“要不怎樣？”余巧巧突然揚手，銀鐲甩在運麥車上當啷作響，“去年春荒，三叔鎖了糧倉時，可有人替我們娘倆求過半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