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時的陽光穿透玉衡山塵霧，欽天監(jiān)掌印太監(jiān)手中的圣旨泛著尸蠟般的慘白。晏清猗跪在廢墟間，腕間鎖鏈墜著的玉牌硌進血肉，燙出一圈蟠龍紋。
“晏氏第七女接旨——“太監(jiān)的唱喙聲卡在喉間。他身后青銅螭吻突然張口，吐出個渾身焦黑的暗衛(wèi)，腰間金牌刻著東宮獨有的獬豸紋。
晏清猗叩首時袖中羅盤輕震。紫檀木盤面浮出星軌，天池指針直指圣旨軸頭的犀角——那是南詔進貢的攝魂角，遇血會催發(fā)致幻香。
“……著即刻護送璇璣圖入京……“太監(jiān)突然抽搐，圣旨落地展開的剎那，金絲龍紋竟?jié)B出黑血。蘅蕪尖叫著后退，那些黑血在青磚上爬成南疆咒文：圣女當(dāng)歸。
廢墟突然塌陷。晏清猗拽著蘅蕪滾進地脈裂隙，頭頂傳來青銅俑破土的轟鳴。當(dāng)看清俑面刻著的“清猗“二字時，她終于明白玉衡山為何崩塌——十萬青銅俑的姓名，皆對應(yīng)晏氏女子的生辰。
“姑娘看這個！“蘅蕪舉起半截玉璜。璜身陰刻的前朝篆文在日光下泛紅：“景曜太子妃信物“。而璜面殘留的朱砂，與晏清猗腕間玉牌的紋路嚴(yán)絲合縫。
地面突然伸出青銅手。晏清猗用斷簪劃破掌心，將血抹在玉璜缺口。血線游走處，廢墟中升起十二面銅鏡，鏡中映出的卻是不同年齡的晏明璃。
“猗娘……“最破舊的銅鏡里傳來嘆息。重傷的晏明璃從瓦礫堆爬出，鎖骨處的孔雀烙痕正在滲血：“你母親代嫁那夜，圣殿火海中真正的新娘……“
箭雨打斷了話語。晏清猗旋身用銅鏡擋箭，鏡面映出的箭影突然轉(zhuǎn)向，將偷襲的暗衛(wèi)釘在青銅俑上。當(dāng)?shù)诰琶驺~鏡破碎時，她看見鏡框嵌著的翡翠正是母親鐲子的碎片。
“接著！“晏明璃拋來染血的佛珠。八十一顆人骨舍利遇血膨脹，在空中拼出南疆地形圖。圖中玉衡山的位置，赫然是前朝景曜太子陵的虛冢。
青銅俑的圍攻突然停滯。晏清猗發(fā)現(xiàn)它們眼眶中嵌著的不是玉石，而是浸過尸油的紫金粟——正是兄長當(dāng)年帶回的“貢米“。當(dāng)?shù)谝涣Ｃ茁淙胗耔疾?，俑群齊刷刷跪地，露出后頸的皇室暗衛(wèi)刺青。
“原來都是活人煉的。“她碾碎紫金粟，嗅到十年前南疆戰(zhàn)場特有的腐土味，“用晏氏女生辰八字刻俑，再借東宮秘法……“
圣旨突然自燃。青煙中浮現(xiàn)景曜太子畫像，眉目與晏清猗有八分相似?；鹕嗵蝮逻^的絹帛顯出暗紋，竟是母親筆跡：“雙子非禍，偷天換日局已成?！?p> 地縫深處傳來編鐘聲響。晏清猗循聲躍下，在丈余處看見嵌滿頭骨的祭壇。壇心青銅匣鎖孔正是玉牌形狀，開啟的剎那，她聽見十五歲那年的自己，在祠堂問父親：“為何獨我不學(xué)機關(guān)術(shù)？“
匣中《璇璣圖》真卷裹著硝石氣息展開，圖中星宿竟由人骨拼成。當(dāng)參宿四的位置浮現(xiàn)母親面龐時，晏清猗突然記起——那正是她出生時的星位。
“七姑娘小心！“蘅蕪的呼喊帶著哭腔。祭壇四周升起鐵蒺藜網(wǎng)，網(wǎng)上懸掛的正是暴斃的晏氏各房老爺。他們大張的口中，金線懸著的青銅鑰匙正拼成“清猗“二字。
晏清猗將玉璜按進祭壇裂縫。地動山搖間，十萬青銅俑齊聲梵唱，玉衡山廢墟浮起九丈高的青銅渾天儀。儀身裂縫中，她看見自己躺在水晶棺內(nèi)，而棺外執(zhí)筆書寫命格的，竟是年輕時的欽天監(jiān)正使。
“該醒了，殿下?！把傺僖幌⒌年堂髁н∷_踝，“這二十年偷來的陽壽……“話未說完，一支穿云箭將她釘上渾天儀。箭尾白羽系著的，是東宮特供的龍血錦。
渾天儀開始逆向旋轉(zhuǎn)。晏清猗腕間玉牌突然嵌入儀樞，裂開的玉身露出半張泛黃的庚帖——景曜三十七年，前朝國師批命：“熒惑守心日，棺中凰涅槃?！?p> 當(dāng)?shù)谝活w流星劃過儀盤，晏清猗終于讀懂父親最后的眼神。九章院地脈深處傳來的不是山崩，而是萬千青銅算籌歸位的轟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