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河的夜風像千萬把淬毒的匕首，割開迷彩服直刺骨髓。陸云崢趴在零下42度的雪原上，狙擊槍管結滿冰霜，睫毛凝成的冰棱將視野割裂成碎片。遠處標靶上貼著蘇婉清的照片——是父親派人釘上去的“心理訓練道具“。她微笑的唇角已凍成青紫色，照片邊緣被他的血指痕暈染出紅梅般的印記。
“呼吸頻率超過2秒一次！“教官的軍靴碾過他凍僵的手指，“陸公子還想著文工團的鶯鶯燕燕？“
喉間泛起的血腥氣被他生生咽下?；秀遍g想起去年秋雨夜，蘇婉清蜷在吉普車后座時，發(fā)絲掃過他頸側的溫度。那時她問：“狙擊手的心跳是不是永遠平穩(wěn)？“此刻他貼著地面的胸腔里，心臟正以每分鐘140次的頻率撞擊冰層——這數據若是被父親知曉，怕是要罵他辱沒了陸家三代神槍手的血脈。
“移動靶！“對講機突然炸響。
二十個標靶從不同方位彈出，每個都印著蘇婉清不同角度的偷拍照：圖書館窗邊寫字的側影，雪地里堆雪人時凍紅的鼻尖，甚至軍藝附中琴房窗簾縫隙間的一截皓腕。陸云崢的瞳孔驟然收縮——父親竟派人監(jiān)視她到這種地步！
“砰！“
第一槍打穿“她“捧書的手腕。冰屑混著木渣濺進他裂開的虎口，劇痛讓視線清晰了一瞬。照片背后露出鋼筆字：「1996.12.7與男生交談超3分鐘」
“砰！砰！砰！“
子彈穿透“她“微笑的唇、低垂的眼、被風吹起的發(fā)梢。每一聲槍響都像在凌遲他自己的心臟。當最后一發(fā)子彈擊碎“她“胸口位置的紅色靶心時，陸云崢突然翻身仰躺在雪地里狂笑，笑聲驚起夜棲的寒鴉。
教官踢開他懷中的槍：“瘋夠了？“
月光照亮他血糊的掌心，那里攥著塊融化又凍結無數次的壓縮餅干，依稀能辨出茉莉花的輪廓。他猛地將餅干塞進嘴里，尖銳的冰碴割破牙齦：“報告教官，我在訓練對疼痛的耐受力?！?p> 文工團宿舍的爐火將熄未熄，蘇婉清跪在瓷磚地上，顫抖的指尖拼接著被母親撕碎的紙條。“等“字的豎鉤殘片扎進指腹，血珠滴在火盆邊緣，嘶啦一聲騰起青煙。
“清清...“母親裹著絨毯倚在床頭，化療后稀疏的發(fā)絲像枯死的藤蔓垂在枕邊，“陸參謀長今天送來新的藥，德國進口的...…“
銅火鉗突然砸進火盆，濺起的火星燙紅了她手背。蘇婉清發(fā)瘋般扒開滾燙的灰燼，灼焦的皮肉粘著紙屑，卻再也拼不出完整的“我“字。她想起去年除夕夜，陸云崢從漠河寄來的雪人模型——透明冰殼里封著朵風干的玉蘭，花瓣上寫滿顯微鏡才能看清的“等“。
“你要讓他變成第二個林覺民嗎！“母親咳出的血沫濺在《與妻書》扉頁，“他父親說了...…只要斷了念想，云崢就能去總參...…“
窗外的雪忽然下得狂暴。蘇婉清沖向書桌抽出那卷《長恨歌》，陸云崢畫的研墨少女在燭火中蜷曲成灰蝶。當燒到“在天愿作比翼鳥“時，她突然將殘卷按在胸口，滾燙的灰燼透過毛衣烙在心臟位置——就像他從前惡作劇時，把剛熄的煙頭按在軍訓合影上兩人的間隙。
“我答應?！八D身對母親微笑，淚珠墜入火盆激起最后的火星，“明天就轉去沈陽藝校?！?p> 母親昏睡后，她摸黑跑到軍區(qū)垃圾場。腐爛菜葉間躺著被砸碎的雪人模型，兩顆黃銅彈殼眼珠在月光下泛著血光。她吞下從藥房偷來的嗎啡片，用口紅在凍土上寫下：「陸云崢，我不要你做彩云易散的琉璃，我要你當千年不化的冰川」
破曉時分，環(huán)衛(wèi)工發(fā)現昏迷的少女手里攥著半枚白玉簪。積雪覆蓋了她臉上的淚痕，卻蓋不住脖頸處自殘的指甲印——那是個歪歪扭扭的“崢“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