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位，我敢向你們起誓，愛上一個不該愛的人，意識到這點本身——也是一種病，一種真正的、徹頭徹尾的病。一個人只要擁有一點點對生活的普通認知就夠了，哪怕是那種所謂“庸人自擾”的簡單思維，也比我這種過度清醒、過度意識到一切的狀態(tài)要好得多。人活著，為什么不能糊涂一點呢？可我偏偏做不到。這也是我的不幸。
我總是過于清楚自己是誰，也過于清楚她是誰——她有多美好，又有多遙不可及。尤其是在這座城市，在這樣一個冷漠得像被預謀好了的地方，所有的感情都顯得更加無力。這里的一切都這么理性、精確，甚至連空氣都似乎在嘲笑我：你怎么還在幻想？可我偏偏還在幻想，甚至一廂情愿地認為，只要她的眼神能稍稍停留在我身上，我的人生或許就會有一點不同。
你們可能會覺得，我說這些是矯情，是故作深沉，甚至是在自我折磨中尋找某種可悲的滿足感。但請相信我，誰會吹噓自己的病呢？誰會拿對一個人無望的愛來炫耀呢？不，這不是炫耀，這是我的牢籠，是我無法掙脫的痛苦。我知道自己的清醒是一種病，卻無力治愈它。我知道，愛她是錯的，可我就是無法放下。意識太多，感情太深，最后只能讓自己在無盡的折磨中越陷越深。
我搬進這間房間的時候，天色剛剛暗下來，無法提防愛的泥沼。窗外的風吹得樹影搖晃，斑駁的光影透過玻璃映在墻上，像一幅不安分的抽象畫。我把行李隨意地丟在墻角，四下打量這間即將屬于我的地方。房間不大，甚至可以說有些局促，但對我來說已經(jīng)足夠。墻壁刷著暗黃的漆，桌椅擺放得有些隨意，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霉味，像是很久沒人住過了。但就是這樣的地方，讓我覺得安心——或許是因為它與我自己有幾分相像，狹小、沉悶，卻勉強維持著某種秩序。
就在我忙著整理行李的時候，門突然被輕輕敲響。我愣了一下，轉(zhuǎn)過身去。那是一種很輕的聲音，不急不緩，仿佛敲門的人并不想驚擾我。門口站著一個人——是她。
她穿著一件深綠色的呢子外套，袖口微微卷起，露出一截纖細而微微泛紅的手腕。劉海整齊地垂在額前，像教堂唱詩班里的女孩，乖順中帶著幾分靦腆。她的肩膀很窄，身子顯得瘦弱，仿佛風一吹就會被卷走。她站在那里，低著頭，像是在努力思索著該說些什么，又像是害怕打擾到我。
“你是剛搬來的吧？”她終于開口了，聲音輕得像風掠過窗欞，幾乎要被夜色吞沒。
我點了點頭，一時不知該如何回應。她抬起頭看了我一眼，那一瞬間，我仿佛看到了什么不該看到的東西。她的眼睛很亮，卻藏著某種深深的憂郁，像一片鏡面湖水，平靜的表面下暗藏著無法觸及的深淵。我的喉嚨有些發(fā)緊，想要說點什么，卻覺得無論說什么都顯得笨拙。
“我住在隔壁，有什么需要可以來找我?！彼穆曇粢琅f很輕，說完這句話后，她沒有多停留，轉(zhuǎn)身離開了，只留下一陣輕微的腳步聲。
我站在原地，像是被釘在了地板上。剛才那短短的一瞬，似乎有什么東西侵入了我的心里，又迅速消失不見。我想起她的袖口，她的藍色襪子，以及那雙沒有擦拭過的皮鞋。她并不完美，甚至有些過于樸素，可就是這樣的她，讓我的心不由自主地沉了下去，像一塊石頭落入湖底。
這并不是一個好的開端。我本以為，這間小小的房間會是我和過去隔絕的地方，可是現(xiàn)在，我卻有了一種荒唐的預感——從見到她的那一刻起，我的生活或許已經(jīng)悄然偏離了原本的軌道。
就在這時，我聽到了輕微的腳步聲。是她。她走進我的房間時，動作輕得幾乎沒有帶起一絲風，卻讓我感覺整個空間的氣氛微妙地變化了。她的目光緩緩掃過房間，然后落在我身上，眼里帶著一種我讀不懂的情緒。她沒有說話，只是站在那里，像是在等著我的回應，又像是在觀察我是否會先開口。
“這是你的房間嗎？”我終于開口，聲音低沉，帶著幾分試探。
她點了點頭，隨后又輕輕搖了搖頭，像是想要解釋什么，卻又找不到合適的詞語。片刻后，她才開口，聲音低得幾乎要被空氣吞沒：“以前是的，現(xiàn)在不是了?！?p> 這句話像是帶著某種隱秘的重量，壓得整個房間的空氣都沉了一分。我看著她，試圖從她的表情里讀出些什么，卻發(fā)現(xiàn)她的臉上什么也沒有，只有一層薄薄的淡漠，像窗外的霧氣，輕輕浮在她周圍，卻讓我無法觸及。
我移開目光，轉(zhuǎn)身看向那張有天蓋的大床?！拔蚁?，這里應該有許多故事吧？”我說，試圖讓話題不至于陷入更深的沉默。
她沒有回答，只是邁步走到窗邊，指尖輕輕拂過窗框，像是在抹去一些看不見的塵埃。她的動作輕柔而緩慢，仿佛連時間都因為她而放慢了腳步。她的背影在窗前顯得格外瘦弱，窗外透進來的光線滑過她的側(cè)臉，勾勒出柔和卻疏離的線條。
“也許吧?！彼K于開口，聲音輕得像一片落葉，飄散在空氣里，落在我的心上，卻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響。
我沒有再說話，只是站在那里，靜靜地看著她的背影。那一刻，我突然覺得，這個房間，這個散發(fā)著鳶尾草和濕床單氣味的房間，似乎藏著某種無法言說的孤獨，而她，正是這孤獨的化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