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翊到三號訓(xùn)練室的時候,溫云昭正在跟一隊剛進(jìn)來的小隊員對練。
他站定看了一會兒,沖著溫云昭招手:“柚子,過來一下?!?p> 女生側(cè)頭看了眼,下意識抬著胳膊抹了一把汗,淡淡應(yīng)了一聲,捏著球拍過去:“陳指?!?p> “來隔壁做瞬時記憶訓(xùn)練?!?p> 他說完,轉(zhuǎn)身往訓(xùn)練室外面走,溫云昭點了頭,緊跟在后面。
楚宸回頭看了一眼,還沒來得及說點兒什么,羅子燁揮拍,小白球直挺挺地奔著他腦門子去了。
“啪”的一聲脆響。
回了頭,楚宸捂著額頭,聲音聽起來委屈至極:“羅指!你干嘛呀!”
“叫你分神,給我好好練!瞬時你也逃不掉的?!绷_子燁翻了個白眼,從框里又掏出一個小白球來,在手心掂了兩下。
對面的人雖然有苦難言,但還是握著拍子一下一下把球打回去。
他不過就是多看了一眼,怎么就遭這個罪呢?
楚宸想不明白,今天的羅指怎么跟吃了火藥似的,但也不敢公然違抗羅指的意思,只能憋屈地訓(xùn)練。
孟驚蟄坐在靠墻的位置歇了會兒,盛鈺拿著兩瓶冰水從外面進(jìn)來,坐下時順手遞給他一瓶。
他也沒客氣,接過來擰開瓶蓋,仰頭喝了一口。
低頭的時候,臉上的汗順著下顎落下,砸在腳邊的地板上,灰撲撲的地板都比旁邊亮了一些。
“力量上還是需要保持,劈長要注意的?!?p> “嗯,好?!泵象@蟄應(yīng)著,目光落在握著礦泉水瓶的手上。
外面的那層水汽迅速凝結(jié),一顆一顆的水珠順著滑下來,沁在他的手心,一時也分不出到底是水還是汗。
“盛隊,你以前會焦慮嗎?”
“你指的什么?”盛鈺側(cè)過頭來看他,指尖在瓶蓋上摩挲著,發(fā)出細(xì)微的響聲。
孟驚蟄的視線看過去,又轉(zhuǎn)移到地板的白線上,抬頭的時候,看見秦葭跟林悅瑩打的有來有回。
“我是說,奧運之前。”
雖然距離明年的奧運會還有很久,但他好像現(xiàn)在就已經(jīng)在數(shù)著日子過了。
三年前的奧運單打決賽上,他以三比四落后盛鈺,只能摘銀。
那時候,孟驚蟄其實挺傷心的。
大賽以國家為先,他從來沒有忘記過,也深知這個金牌無論是他拿到,還是盛鈺拿到,都是榮光。
可……心里的酸澀要把他淹沒。
盛鈺安慰過他:“驚蟄,你實力不差,下一次還有機會?!?p> 彼時摘銀的也不是只有他一個人,溫云昭以一比四的比分落后輸給梁舒意,拿下單打銀牌。
那場奧運會,孟驚蟄二十三歲,溫云昭二十歲。
回過神來,盛鈺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最開始的時候,會焦慮,后來參加了兩次,就不焦慮了?!?p> 盛鈺抬頭朝著遠(yuǎn)處看,訓(xùn)練室另一邊的墻上,掛著一條長長的橫幅,上面寫著“團(tuán)結(jié)一心,從零開始,奮勇拼搏,再立新功”。
那條橫幅,好像還是很久之前了,后來一直都沒有更換。
“驚蟄,其實你不用焦慮的?!?p> 他側(cè)頭看坐在身邊的人,那雙眉目微垂時盡顯凌冽。
此前有很多人說過,孟驚蟄是難得一見的天才,的確如此,就連盛鈺很多時候都這樣覺得。
一個拿盡青年賽事冠軍,從來沒有打過資格賽的人,怎么不算是難得一見的天才呢?
可就算是這樣的人,原來也會落寞的向他傾述焦慮。
“盛隊,我就是擔(dān)心?!?p> 孟驚蟄抬起頭來,唇邊扯了一抹笑,眉頭卻是微微鎖緊。
上一屆的奧運會,是因為盛鈺還在,他相信以盛鈺的能力能夠打進(jìn)決賽甚至拿下金牌,可下一屆奧運會,盛鈺大概只會打團(tuán)體賽。
到那時,靠他和楚宸,說實在的,并不是百分百。
好像知道他在擔(dān)心什么,盛鈺卸力靠在椅背上,雙腿朝前伸展著,發(fā)出一聲輕笑。
“驚蟄,你還記得那時候柚子摘銀,在慶功宴上說了什么話嗎?”
孟驚蟄頓了一下,開始回憶。
是上一屆奧運結(jié)束之后,他們在當(dāng)?shù)氐男【起^進(jìn)行慶功宴,席間,總教練周照問她,沒有拿到金牌,是否會焦慮以后的比賽。
她在十六歲的時候空降世排前五,后來的比賽一向是贏多輸少,第一次參加奧運就摘銀,按理說,這樣的問題問她其實不合適。
但是有太多成功的天才,都是泯然于一次的失敗。
周照問她,也不算奇怪。
“記得?!泵象@蟄點頭。
當(dāng)時溫云昭端著一杯橙汁,站起來定定地看著周照。
清冷的眉目間透著一點兒堅毅,許是小酒館里的空調(diào)不夠給力,她臉上帶著薄汗,右眼下的那顆淚痣在昏暗的燈光下似乎都模糊了。
“她說,焦慮是沒有用的,成績是用球拍打出來的,這一次輸了,那就下一次努力,先打敗自己,再去打敗別人?!?p> “對?!笔⑩曅牢康匦ζ饋怼?p> 這就是他想告訴孟驚蟄的答案。
焦慮是沒有用的,與其花時間焦慮,不如花時間更加努力。
如果你連自己的心魔都沒有辦法打敗,又怎么去打敗強勁的對手呢?
在這樣高級別的體育賽事中,你面對的每一個人,都是和你一樣,從千萬人之中,一拍一拍打出來的。
更何況,還是從小到大各種賽事都會遇見的對手,互相之間都彼此了解和熟悉。
如今要做的,就是讓別人鉆研透了你,也打不過你。
他從椅子上站起身來,捏著手里的礦泉水瓶子,指間夾著的球拍搖搖欲墜,他也沒在乎,反而用空著的那只手按住孟驚蟄的肩膀。
“你就是現(xiàn)在的領(lǐng)頭人了,可不能自己先喪失了斗志啊。”
“盛隊,我知道了?!?p> 孟驚蟄抬頭,總算是覺得心里好受了些,沖著盛鈺笑了笑。
“嗯,我還有事情要處理,就不陪你練了,你繼續(xù)加油。”
擺擺手,盛鈺拿著水瓶和球拍轉(zhuǎn)身離開。
坐在椅子上的孟驚蟄轉(zhuǎn)頭,盯著他的背影在門口拐彎消失,才又把頭低了下去。
順著臉頰落下的汗水,已經(jīng)在地面上形成了一小片的濕潤,他挪動腳尖在地上蹭了蹭,像畫畫一樣畫了一個圓圈。
嘆了口氣,擰開瓶蓋仰頭狠狠地灌了幾口水下去。
冰涼的水順著喉嚨滑下去,沁人心脾,解了不少的煩悶。
重新拿著拍子站起來,他抬步往球臺那邊走過去:“遠(yuǎn)淮,別折騰樂樂了,咱倆練會兒唄。”
“喲,這會兒想起我來了?”
他撇眼笑著,還是撿了顆小白球往孟驚蟄這邊走。
顧勤樂見此,總算松了口氣,撐著球臺歇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