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么大的動靜，不像是厭春自己就能做到的。
祝雅走上前，還未靠近便被人攔了下來，院門處兩個藍色道袍的小童抱拳行禮，恭敬道：“院內(nèi)正在做法事，閑雜人等避讓?！?p> “做的什么法事，超度亡魂嗎？”祝雅止住腳步，她錯開密密麻麻的人影望向法壇。
那里供奉著的神像很奇怪，既不是接引亡魂的太乙救苦天尊，也不是熟知的三清、四御神祗。
外形三頭五臂，甚至是不對稱的。
“請您回避?！毙⊥艚^了祝雅的目光，擋住那尊詭異的神像。
“姑娘怎么到這兒來了?！眳挻鹤⒁獾竭@邊，不贊同地看向祝雅：“萬一待會兒小姐過來看見你，事情就麻煩了?！?p> “衛(wèi)明珠找來的道士？”祝雅有自己的事要做，不會輕易離開。
“您小點聲?！眳挻旱哪樕系谝淮温冻鼋饷?，她低聲道：“小姐總算聽了我的勸，我將匣子給她看后，她二話不說請來青云觀的張?zhí)鞄煘樗麄兂?，張?zhí)鞄熆墒乔嘣朴^里能力最出眾的天師，有他送海棠他們最后一程，我也算贖罪了。”
祝雅抬頭凝視空中那抹人形，已經(jīng)逐漸匯集成女人玲瓏的身軀。
這絕對不是超度的法陣，根據(jù)海棠的下場來看，拘魂煉化這種邪陣的可能性更大。
“是嗎？”她道。
“我知道您不信這些，我從前也不信的?！眳挻嚎嘈?，似想到了什么。
院里忽然響起陣陣鈴聲，眾多道士同時念咒，嗡嗡聲蓋過一切，片刻后，大風毫無預兆刮來，高揚的幡陣劇烈晃動。
厭春虔誠地沐浴在大風中，心情格外舒暢：“您瞧，海棠他們要走了?！?p> 然而在祝雅的眼中，哪里來的什么神跡，分明漫天都是飄揚的殘骸。
比起海棠，那些魂體的狀態(tài)要更像魂魄一點，撕裂的斷肢溢出極淡的黑煙，絲絲縷縷向祝雅飄來，它們仿佛能夠識別她身體的缺口，從眼洞、雙耳和斷頸處爭先恐后涌入。
祝雅體內(nèi)的黑煙也理所當然地接納了它們，更加躁動起來。
很不對勁，祝雅能夠感受到那些魂體中的黑煙與她一模一樣。
難不成，法陣的目標是她？海棠是引她過來的誘餌。
祝雅剛冒出這個猜想，視線從天空落回院中，只見最靠近法壇的道士不知何時回過頭來，嘴里不停呢喃，看向她的眼神興奮又瘋癲。
她心下一沉。
在肉體的限制下，祝雅如今不能像那些鬼怪妖精一般，悄無聲息地移動潛入，行事多有阻礙。
不如先強硬破壞掉這場莫名的法事，再從長計議。
“春娘妹妹也在？”
祝雅剛打算行動，衛(wèi)明珠此時恰好出現(xiàn)。
她回頭看去，衛(wèi)明珠脫去了早間的大氅，換了身艷麗繁復的羅裙，她身側(cè)跟著另外兩名眼生的婢女，看她們的穿著，似乎比厭春的等級要高。
暫時是鬧不了了。
祝雅露出怯生生的笑，她恍然覺得金焱的做法雖然簡單粗暴，但是有時候挺省事的。
可惜她不能原地消失，也不能一下子勾取一堆人的魂魄。
“嫂嫂來了，我瞧著這里熱鬧便過來看看，不知這是在做什么？”
衛(wèi)明珠睨了祝雅一眼，壓抑不住輕蔑道：“原也沒什么大事，多虧了春娘妹妹心細如發(fā)，剛來便發(fā)現(xiàn)井里藏著見不得人的東西，怕驚著妹妹，特地找天師來壓一壓?！?p> 祝雅還沒做出反應，幾步開外的厭春變了臉色，她雙手交握于腹部，捏得指節(jié)泛白。
“小姐，您不是說請張?zhí)鞄熓菫榱顺葐幔瑸楹巍眳挻盒Φ帽瓤捱€難看。
不待她說完，衛(wèi)明珠身側(cè)的丫鬟一個箭步?jīng)_到厭春跟前，抓起她的頭發(fā)二話不說扇了兩巴掌：“主子們說話有你這個賤婢什么事，難不成小姐要做什么還得提前知會你一聲？！”
“小姐恕罪，小姐恕罪！”厭春小臉煞白，撲通一聲跪地，顧不上周圍形形色色的人，瘋狂磕頭。
“金盞姐姐饒命，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金盞手下毫不留情，一把扯散她的發(fā)髻，狠狠擰上厭春的胳膊，嘴唇都用上了力氣，恨不得生生掐下來一塊肉。
衛(wèi)明珠就那么看著，嘴角含著笑意，既沒有吩咐金盞折磨厭春，也不出聲阻止。
而祝雅是只能那么看著，倘若她開口求情，厭春今日恐怕不是挨一頓打罵這么簡單了。
“??！”厭春實在忍不住叫出聲來，她死死捂住自己的耳朵，一抹嫣紅流了下來。
“金盞?！毙l(wèi)明珠終于張開她的金口，金盞停手退至一邊。
接著，她慢悠悠對祝雅道：“春娘妹妹，你說這等吃里爬外目無尊卑的狗奴才該怎么處置？直接殺了會不會太便宜她了?！?p> “不……”厭春連連搖頭，她磕頭磕得更加賣力，額頭一片血肉模糊，從頭至尾都沒有向祝雅投來求助的目光。
祝雅見過許多殘忍血腥的畫面，她向來漠視著，她不喜歡介入別人的因果。
但是厭春現(xiàn)在是在替她受罪，衛(wèi)明珠借此機會小題大做，無非是想看她是否真的忘記一切，其次便是殺雞儆猴。
滿足她的想象，讓她獲得預期的效果，厭春能少受點罪。
“嫂嫂如何做自有你的道理?！弊Ｑ挪蝗痰貙⑹謸踉谘矍?，瑟縮一下：“我膽子小，見不得血腥?！?p> “倒是我嚇著妹妹了?！毙l(wèi)明珠愉悅地來回摩梭指尖的蔻丹，春娘還是和她印象中一樣的軟弱可欺，這樣的人，為何顧樊就是對她念念不忘？
她高傲地揮揮手，金盞退回至她身側(cè)。
心臟了的人，她衛(wèi)明珠不稀罕要，既然這么難舍難分，那便再也不要分開了，上窮碧落下黃泉，永遠捆死在一起吧。
“還不快滾！”金盞一聲呵斥，厭春如蒙大赦連滾帶爬跑出去，不一會兒便不見了蹤影。
“也不怕妹妹笑話，厭春本不是我的陪嫁丫頭，這賤婢向來是個吃里爬外的，背棄了主子投奔到我這里來?！?p> 衛(wèi)明珠嘆了口氣：“怪我心善收留了她，可若是不嚴加管教，指不定哪天也要背后捅我一刀，你說對吧，春娘妹妹？”
“她原本的主子是誰？”祝雅問道。
“呵呵?！毙l(wèi)明珠捂嘴輕笑，好像聽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話：“不提也罷，是個蠢出生天的夯貨，半分本事也無，不然厭春也不會賣主求榮來我這里?！?p> 尤其是祝雅一無所知地站在她旁邊，這種感覺太過舒爽，衛(wèi)明珠的刻薄都少了幾分。
她笑著喊道：“張?zhí)鞄煟虑榭赏琢?？你且過來，我向你介紹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