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雅沒料到這個叫做金琰的鬼差能對自己這么狠,下手果斷、動作迅捷,最關(guān)鍵的是,他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會突然發(fā)起攻擊。
她不是沒有跟鬼差打過交道,可是從來沒有鬼差如此蠻橫不講理。
方才一擊不成,倘若繼續(xù)打下去,她沒有把握能殺了他,不清不楚地兩敗俱傷,顯然并不明智。
祝雅扶起倒轉(zhuǎn)的腦袋,用雙手勉強(qiáng)固定住,隨后發(fā)絲由黑變白,白綾般扯住脖子。
“生”小心翼翼控制好腦袋的高度后,她旋即松開了手。
“大人,咱們往日無怨近日無仇,既沒有利益糾葛,又沒有愛恨情仇,您不必下此狠手吧?”祝雅換了個舒服點(diǎn)的姿勢。
“往日無怨……”
金琰若有所思喃喃道,嘴角揚(yáng)起一抹不明顯的笑,他勾在小鬼的肩膀上,身體微曲,低著頭,抬眸看向祝雅。
“你以為你做得很隱蔽嗎?”
“拿賊拿贓,這個道理大人不會不懂吧?”
話雖是這樣說,她眼睛卻毒蛇般一眨不眨咬住金琰,袖內(nèi)手掌虛握,伺機(jī)而動。
仿佛只要對方敢釋放出誓不罷休的訊號,她就會毫不猶豫在對方動手前主動出擊。
兩人對視間暗流涌動,氣氛壓抑僵持許久,久到一旁的小鬼開始忍不住雙腿發(fā)顫,扶著金琰抖動得越發(fā)厲害。
“撤?!睅撞豢陕劦拿?。
兩鬼如蒙大赦,下一刻,房內(nèi)再無鬼差的蹤影。
祝雅緊繃的身軀終于放松下來,她以為起碼還要打上兩輪,所幸對面聽勸,少了很多麻煩。
“生”將她的腦袋暫時重新裝上,她動了動脖子,正常情況應(yīng)該是不會掉了。
推開房門回到院中,祝雅一眼就看到了井邊的厭春,她抱著匣子不知想著什么,仆婦們都被她打發(fā)著繼續(xù)灑掃去,不讓任何人靠近一步。
想來她也知道這個東西不可告人。
“里頭是什么?”祝雅踏下臺階問道。
厭春看了眼祝雅,張口欲言,又有些忌憚。
她頓了頓,朗聲道:“不知道哪個混賬東西把私密物當(dāng)寶貝似的藏在這兒,故弄玄虛!明個兒就喊人把這井給填了……”
仆婦們忙碌的動作慢了下來,都豎著耳朵往這邊聽,聽到厭春這般叫罵,她們相互對視一眼,露出笑來。
厭春說完朝她們那邊瞟過去,看到預(yù)想中的反應(yīng)后快步走到祝雅身前,低聲道:“你隨我來?!?p> 說完,她也不管祝雅有沒有聽見,兀自轉(zhuǎn)身離開。
祝雅沒有猶豫,跟在她身后出了消雪閣,一路走的全是人跡稀少的角落。
兜兜轉(zhuǎn)轉(zhuǎn)不知繞了多久,厭春停下來,她回頭默不作聲看著祝雅,似乎在掙扎。
幾息后,她直接打開了手中的匣子。
匣子里頭穩(wěn)穩(wěn)躺著數(shù)十只小木偶,手指大小,每一只的五官上都釘著純黑色的針狀物。
祝雅從里面拿起一只,厭春沒有阻止。
翻到背面,其上刻著生辰八字,木偶不是囫圇一塊雕刻而成,是由兩部分拼湊起來,用針釘在一起。
中間的縫隙偶爾有幾根黑色的發(fā)絲伸出來。
巫蠱術(shù)加上困靈陣,蒙蔽五感永困陣中,沒有外人介入,任憑他們怎么找也找不到破陣的關(guān)鍵。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厭春等祝雅看仔細(xì)了,試探性問道。
“我應(yīng)該知道什么?”
“你不要明知故問?!眳挻旱秃?。
被祝雅押在井邊刺激后,她的精神狀態(tài)顯然有些不對勁,前后簡直判若兩人。
要么是她本身性格使然,但作為一個常年侍奉衛(wèi)明珠左右的人,她的心理承受能力不會差到這個地步。
要么就是井里有讓她非常害怕的東西,是她藏在心里永遠(yuǎn)不愿再揭開的傷疤。
祝雅猜到她應(yīng)該是衛(wèi)明珠殺人的倀鬼。
倀鬼也會害怕嗎?
“我看見了,我看見你對著枯井自言自語?!眳挻汉仙舷蛔?,湊近了些:“他們還在這院子里對不對?”
“誰還在院子里?”
“你……”厭春想發(fā)火,深呼吸幾次壓了下去:“海棠他們啊,你是裝的對不對,不然你為什么要針對我?”
祝雅漸漸意識到她話里的不對勁,順著她道:“我為什么要針對你?”
“你!”厭春被祝雅一連串毫無作用的反問徹底激怒,她的語氣變得不受控制:“你連海棠都不記得了嗎?為什么你都逃走了還要回來,你真以為你能斗得過衛(wèi)明珠?”
“海棠他們已經(jīng)因為你死了,是你害的他們,你還要害多少人……”
她的眼神癲狂起來:“為什么他們不纏著你非要纏著我呢?他們在夜里,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哭著喊著四處游蕩,他們在找我,他們想帶走我,想讓我陪他們死!”
“小姐,他們?yōu)槭裁床辉敢夥胚^我,我只是想活下去,我有什么錯!”
祝雅耳邊一陣嗡鳴,她握住厭春的手,沉聲問道:“你叫我什么?”
厭春理智驟然回籠,她掙脫開祝雅,抹掉臉頰上的淚水,嗓音沙?。骸拔医械牟皇悄恪!?p> “是嗎?”
“不重要了?!眳挻何宋亲樱瑢ψQ诺溃骸澳闱埔娏税?,里面的人偶五官都被封住了,他們走不出去就一直纏著我,他們誤會了,不是我做的啊,這種事情,這種讓人死后還不得安息的事情,我何至于此??!”
“你救救我,或者,或者你幫我跟他們說,我知道錯了,但這件事真不是我干的,你讓他們等等我,我馬上就去青云觀找大師來破了這鬼東西……”
厭春越來越崩潰,說話沒有邏輯起來,東一句西一句說了一大堆,匯集起來組成一個事實。
厭春以前是春娘的丫鬟,是她的背叛導(dǎo)致那些人死亡。
所以終日擔(dān)驚受怕,午夜夢回常常無法心安。
厭春厭春,厭春娘。
祝雅想到些許可能與她有關(guān)的片段,那時春娘剛被軟禁不久,衛(wèi)明珠還未嫁進(jìn)來。
“海棠,怎么還是你一個人,秋菊呢,她生病了嗎?”春娘柔和的聲音響起。
她看著走進(jìn)來的海棠,擔(dān)憂地往后瞧,仍舊沒有看到那張熟悉的臉。
海棠端著藥碗走到塌前,沉默著吹了吹滾燙的藥汁,遞到春娘嘴邊,扯起笑道:“秋菊染上了風(fēng)寒,怕小姐擔(dān)心,故意沒同您講?!?p> “我說呢。”春娘不疑有他,順從地喝下湯藥,從枕頭下摸索出一對碧玉鐲子:“這對鐲子是我成親時,樊郎送我的,不算太貴重。”
“一只給秋菊,你讓她照顧好自己,另一只給你,權(quán)當(dāng)是我提前為你們備好的嫁妝?!?p> 海棠連忙放下藥碗,跪在塌前哽咽道:“小姐,這是您和姑爺?shù)亩ㄇ樾盼?,您怎么能……?p> “時過境遷,物是人非了?!?p> 春娘惦記的秋菊,是厭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