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父親反對
凌晨四點的醫(yī)院，我站在視頻通話的這端，看著護士給他換藥。紗布揭開的瞬間，那道猙獰的疤痕讓我心里一陣抽痛。他卻還是對著鏡頭笑：“別擔(dān)心，已經(jīng)不疼了。“
護士Lucy正在熟練地檢查傷口，她金色的卷發(fā)在病房的燈光下泛著柔和的光暈。我注意到她消毒時特別輕柔的動作，和她遞給沈言擇的那個安撫的眼神。這個來自愛爾蘭的護士，總是能用她獨特的方式傳遞溫暖。
“傷口恢復(fù)得不錯，“Lucy用她略帶口音的中文說，“但還是要注意，不能劇烈運動?！罢f著，她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沈言擇欲言又止的表情，“包括偷偷做康復(fù)訓(xùn)練這件事?！?p> 我心里一驚：“你又加練了？“
“就...稍微活動了一下，“他有些心虛地看著我，“躺太久，身體會僵硬的。“
我嘆了口氣。這就是他，永遠(yuǎn)像個小孩子一樣倔強，明明身體還沒恢復(fù)，卻總想逞強。這樣的性格，讓人既心疼又無奈。
“言擇，“我抿了抿嘴唇，猶豫了一下還是說出來，“你爸爸說今天就到洛杉磯了。“
他的表情明顯僵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復(fù)如常：“嗯，他給我說了?！邦D了頓，又補充道，“你別擔(dān)心，我會處理好的?！?p> 我知道他在擔(dān)心什么。自從確診的消息傳出，沈景明就一直在施壓，要求他回國內(nèi)治療。但他堅持選擇了洛杉磯這邊更先進的治療方案。這個決定，讓父子關(guān)系一度降到冰點。
Lucy似乎察覺到了氣氛的變化，輕聲說了句“我去準(zhǔn)備藥品“就tactfully地退了出去。病房里一時只剩下儀器的滴答聲，和窗外若隱若現(xiàn)的城市喧囂。
“其實爸他......“沈言擇欲言又止，最后化作一聲輕嘆，“算了，不說這些。你最近工作怎么樣？森美的項目進展如何？“
我看著他刻意轉(zhuǎn)移話題的樣子，心里一陣酸澀。即便到了這種時候，他還是在努力保護我，不想讓我承擔(dān)太多壓力。但我又何嘗不是在用工作來掩飾自己的擔(dān)憂？
“挺順利的，“我扯出一個笑容，“客戶對我們的創(chuàng)意方向很感興趣。“沒有提到李俊杰在背后的小動作，沒有說最近項目組的壓力，更沒有提到自己每天凌晨就醒來等待這個視頻通話的煎熬。
他卻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記得吃早飯，“他輕聲說，目光溫柔，“別總是這么早就去公司。我看你眼睛都有血絲了?！?p> “知道啦，“我故作輕松地說，“你也要聽醫(yī)生的話，好好休息。別總想著偷偷加練?！?p> “遵命，“他笑著舉手投降，“不過......“他的目光突然變得認(rèn)真，“如果爸說了什么，你別往心里去。他就是那個性格，其實是關(guān)心則亂。“
我點點頭，卻在心里嘆息。沈景明的關(guān)心，從來都是以一種強硬的方式表達的。就像當(dāng)初知道我們的關(guān)系時，他說的那句“設(shè)計師的女兒，配不上沈家的獨子“，至今還在我耳邊回響。
掛斷視頻后，我在窗前站了一會兒。天際泛起了魚肚白，遠(yuǎn)處的城市輪廓逐漸清晰。這個時間，正是一天中最安靜的時刻，也是思緒最紛亂的時刻。
辦公室里，我打開電腦處理郵件。這幾天因為要配合美國那邊的時差，我的作息完全亂了。但只要能看到他平安，這些都不算什么。桌上那杯昨晚剩下的咖啡已經(jīng)涼透，卻還散發(fā)著淡淡的苦澀香氣，像極了現(xiàn)在的處境。
郵件列表里，最顯眼的是一封來自李俊杰的會議紀(jì)要。他用看似專業(yè)的語言，委婉地質(zhì)疑了我們當(dāng)前的創(chuàng)意方向。字里行間都在暗示，一個總監(jiān)長期無法專注工作是多么危險的事情。
“叩叩——“突如其來的敲門聲讓我一驚，抬頭看到蘇小妍端著咖啡走了進來?？吹轿易郎夏潜瓫]動過的咖啡，她的眼里閃過一絲心疼。
“總監(jiān)，“她把新的咖啡放在我面前，欲言又止，“沈總...沈董事長今天要來公司?！?p> 我愣了一下。沈景明這個時候來公司，恐怕不只是為了工作。自從上次董事會上我據(jù)理力爭保住創(chuàng)意方案的主導(dǎo)權(quán)，他對我的態(tài)度就更冷淡了。或許在他看來，我不僅是個配不上他兒子的女人，還是個影響他兒子前程的絆腳石。
“我知道了，“我強自鎮(zhèn)定地點點頭，“對了，森美那邊的提案準(zhǔn)備得怎么樣了？“
“在加緊整理，“蘇小妍說著，突然壓低聲音，“不過...李總監(jiān)那邊好像在準(zhǔn)備新的方案。我聽說他私下約見了客戶，而且...“她猶豫了一下，“好像還提到了很多關(guān)于沈總監(jiān)現(xiàn)在的情況?！?p> 我的手指無意識地抓緊了咖啡杯。李俊杰這步棋下得夠狠，趁我分身乏術(shù)的時候直接出擊。他很清楚，沈言擇的健康狀況是這個項目最大的不確定因素，而我就是那個最容易被擊垮的突破口。
“林總監(jiān)，“辦公室的門再次被推開，趙敏的聲音傳來，“沈董事長到了，在會議室等您?！?p> 我深吸一口氣，整理了一下衣領(lǐng)。鏡子里的自己看起來還算精神，只是眼底的疲憊怎么也掩飾不住。這一刻終究還是來了。推開會議室的門，沈景明坐在那里，西裝筆挺，目光銳利如刀。
“坐吧，“他指了指對面的座位，“我們談?wù)??！?p> 清晨的陽光透過會議室的玻璃斜斜地灑進來，在沈景明挺拔的身影上鍍上一層淡金色的光暈。他坐在那里，目光銳利，仿佛能看透人心。
“坐吧?！八种貜?fù)了一遍，聲音里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yán)。
我在他對面坐下，強迫自己保持冷靜。會議室里安靜得能聽見墻上時鐘的滴答聲，還有自己略微急促的心跳聲。
“我剛從機場過來，“沈景明開門見山，“下午的航班去洛杉磯?！八ｎD了一下，目光如炬，“在走之前，我們需要把一些事情說清楚。“
我握緊了手中的文件夾：“沈叔叔，如果是關(guān)于項目的事，我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詳細(xì)的進度報告。“
“項目？“他露出一絲冷笑，“林曉暖，你覺得我現(xiàn)在最關(guān)心的是項目嗎？“他的聲音突然提高，“言擇現(xiàn)在的情況，你真的清楚嗎？“
我抿了抿嘴唇：“我每天都和他視頻。而且Lucy說他恢復(fù)得很好......“
“恢復(fù)得很好？“沈景明打斷我的話，“你以為那些醫(yī)生和護士說的場面話就是真相嗎？“他從公文包里抽出一份文件，重重地放在桌上，“這是最新的診斷報告。tumor progression，知道什么意思嗎？“
我的手微微發(fā)抖。這個詞我再熟悉不過，那份偷偷要來的報告上就有這樣的字眼。
“腫瘤在擴散，“他的聲音帶著壓抑的憤怒，“化療的效果并不理想。但他呢？他每天就知道安慰你說沒事，說一切都好。你知道為什么嗎？“
我低下頭，淚水在眼眶里打轉(zhuǎn)：“我......“
“因為他不想你擔(dān)心！“沈景明站起來，在會議室里來回踱步，“從小到大，他就是這樣。遇到什么事都自己扛，從來不懂得尋求幫助?，F(xiàn)在倒好，連命都不要了，也要強撐著說沒事！“
窗外，一群鴿子撲棱著翅膀飛過，投下斑駁的影子。我看著那份診斷報告，每一個英文單詞都像是一把刀，狠狠地刺進心里。
“叔叔，“我努力讓自己的聲音平穩(wěn)，“我知道您是關(guān)心言擇。但是......“
“但是什么？“他轉(zhuǎn)過身，“但是你們年輕人的感情我不懂？但是我這個做父親的太專制？“他的聲音突然低沉下來，“林曉暖，你知道我這些年是怎么看著他一步步走到今天的嗎？“
我抬起頭，看到他眼中少有的痛苦：“從小，他就不愿意接手家族企業(yè)，非要去做什么創(chuàng)意設(shè)計。我也就由著他去了。后來......“他的聲音哽咽了一下，“后來查出病情的時候，我求他回國內(nèi)治療，至少家里能照顧。他倔得像頭牛，非要去美國?，F(xiàn)在好了，連最基本的治療都產(chǎn)生了耐藥性！“
“可是洛杉磯的治療方案確實更先進......“
“先進？“他冷笑一聲，“先進就一定適合他嗎？你知道他為什么選擇那邊嗎？不就是因為離你太遠(yuǎn)，不想你天天操心，才故意選了那么遠(yuǎn)的地方！“
這句話像一記重錘擊中我的心臟。我想起每次視頻時他故意露出的輕松笑容，想起他總是避重就輕的對話，想起那些被刻意隱藏的病痛......原來，他一直在獨自承受這一切。
“所以，“沈景明重新坐下，聲音恢復(fù)了平靜，“我希望你能做個明智的決定?！?p> “什么決定？“
“放手?！八币曋业难劬?，“你應(yīng)該明白，你們之間的感情，對他來說是一種負(fù)擔(dān)。他太在意你，反而忽視了自己的治療?！?p> 我感覺一陣眩暈：“不，您不能這樣要求......“
“我不是在要求，“他打斷我，“我是在陳述事實。你看看這幾個月，他的病情變化，你的工作壓力，這樣下去對誰都不好。“他頓了頓，“我聽說倫敦那邊給你開出了很好的條件？“
我愣住了。原來他連這個都知道。
“去倫敦吧，“他的語氣軟了下來，“對你的事業(yè)發(fā)展也好。至于言擇這邊......“他深吸一口氣，“我會安排他轉(zhuǎn)回國內(nèi)治療?！?p> “不，“我突然站起來，“您不能這樣。言擇他......“
“他現(xiàn)在需要的是專心治療，而不是天天擔(dān)心你這邊的情況！“沈景明的聲音又嚴(yán)厲起來，“林曉暖，你要是真的在意他，就該為他的健康考慮?！?p> 我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窗外的陽光越來越亮，照得室內(nèi)一片刺眼的白。會議室的門突然被推開，李俊杰走了進來。
“抱歉，沈董，“他彬彬有禮地說，“我不知道您在這里?！?p> 沈景明擺擺手：“沒事，我們談完了?！八酒鹕?，整理了一下西裝，“林小姐，希望你能好好考慮我說的話?！?p> 我木然地坐在那里，看著他離開的背影。李俊杰還站在門口，臉上帶著若有似無的笑意。
“林總監(jiān)，“他說，“一會兒客戶要來，需要我準(zhǔn)備一下嗎？“
我搖搖頭，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正常：“不用了，我來準(zhǔn)備?！?p> 等他們都離開后，我癱坐在椅子上，淚水終于奪眶而出。掏出手機，屏幕上還停留在早晨和沈言擇的最后一條對話：
“等我回來?！?p> 可是，該怎么等？怎么守？原來在所有人眼里，我不是在幫他，而是在拖累他。那些刻意隱藏的病情，那些被掩飾的痛苦，都是因為太在意我的感受。
手機突然震動起來，是顧夢瑤發(fā)來的消息：“聽說沈董來公司了？你還好嗎？“
我看著手機屏幕，眼淚模糊了視線。該怎么回答？說我很好？還是說我正在面臨人生最艱難的抉擇？
遠(yuǎn)處傳來電梯的提示音，預(yù)示著新的一天正式開始。我擦干眼淚，站起身來。不管怎樣，現(xiàn)在還有工作要做，還有項目要完成。這是我對他的承諾，也是我僅存的堅持。
走出會議室時，我看到晨光中的城市一片祥和。不知道在太平洋彼岸的醫(yī)院里，他是否也在看著同樣的晨光？那些未說出口的話，那些難以承受的痛，是否也像這晨光一樣，終將化作生命中最溫柔的守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