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章:夏平安,不要放棄
“說話間漫不經(jīng)心,卻有條有理,帶著良好家室才能養(yǎng)出來的貴氣。
即便是拿一個水杯的動作,也盡顯儒雅。
此人,不可深交。那雙透著笑意的眼睛只有三個字:笑面虎。
幸好不會是校友。
對方報考的是國防科大,又稱四方坪職業(yè)技術(shù)學院,
與自己的哈工大,又稱馬家溝男子職業(yè)技術(shù)學院在龍國排名不分伯仲,是每一個好男兒夢想之地,
都屬于頂尖人才。
不同的是對方是軍職。”
他們,不會再有交集的機會。
“夏平安”聽到對面淅淅索索的聲音,睜開眼,看向窗外,這是一個小站,外面的站臺上有人在排隊,等著先下后上。
對面的余牧舟正在從行李架上取行李,“夏平安”狐疑道:“余同學,你干啥子哦?坐錯車了?幸好只開了一站。”
他就說嘛,明明不是一路人。
余牧舟笑笑:“有個重要的東西落家里了,我回去取一哈。
夏同學,祝你一路順風。再見?!?p> “再見?!薄跋钠桨病睋]手,松了一口大氣,安安心心地閉眼養(yǎng)神。
站臺上,余牧舟提著行李狂奔。
黃角樹村,余牧舟來過兩次。
從縣城出發(fā)到黃角樹村,騎二八大杠要一個小時,然后是小路再半個小時。
他來的第一次是白天,夏平安請了五天病假。
他知道夏平安沒有生病,是在家里忙農(nóng)活。
明明農(nóng)忙是放了假的,都已經(jīng)把大頭忙完了,但是她就是要比別人多請五天。
他是班長,幫助同學補課是分內(nèi)之事。
他家在省城,父母工作忙,他就轉(zhuǎn)學到了外婆居住的縣城,和夏平安從初二開始就做了同桌,一直到高考結(jié)束。
他們是彼此看不順眼但又會互相幫助的對頭。
因為每次考試,夏平安都會和他爭奪班級第一,年級第一,也是他唯一的對手,經(jīng)常氣得他跳腳。
最痛恨的是夏平安年紀比他小三歲。
農(nóng)村風俗總是要封閉一些,即便是男同學找女同學,也要被捕風捉影,有損女孩子聲譽。
他把他的筆記裝在書包里,帶著藏獒旺財騎著二八大杠,裝成漫山遍野閑逛游玩的小混混,
巧遇在山上背豬草的夏平安。
旺財把書包叼到她面前,被大背簍壓彎腰的她笑得陽光明媚。
還有一次,天涼了,她穿的少,發(fā)燒了。他送她回家,走山路時天已經(jīng)黑了。
他背她,她不肯,罵了他一路,脾氣又臭又倔。
看在她生病的份上,他沒有抽她。
瘦瘦小小的個頭,力氣大的很,蠻力。
用他的紅墨水涂指甲,在他手腕上畫電子表,
用紅圓珠筆涂嘴巴當口紅還問他好不好看,愛臭美的野丫頭。
“嘭……”敲門的聲音很大。
“哪個?大早上死了人嗎,敲這么大聲?”李碧英粗著喉嚨從灶房走出,去開大門。
門口站著幾個不認識的年輕男子,看打扮,像街上的二流子。
“你們找哪個?你們是哪個?”
余牧舟戴了一副黑框眼鏡,襯衫扣子斜扣著,衣袖擼在肘窩處。
“我們找夏平安收賬,她欠了老子一百八十二塊錢。把她喊出來?!?p> “你大清早訛哪個?平安怎么可能借高利貸?”李碧英說完腦補想到什么,難道是得罪了這個二流子?
她就說嘛,女娃娃,讀那么多書有啥子用?
在縣城不好好讀書,不學好,敗壞門風,追債的都追到家里來了,給家里惹禍。
自家男人一早就去鎮(zhèn)上做木工活了,咋辦?
對,去喊人。
李碧英抄了千擔(挑柴用的,比扁擔長)就要趕幾人出院子。
幾人已經(jīng)進了院子,把院門關(guān)上。
余牧舟粗聲粗氣大聲的喊:“夏平安……夏平安……,你給老子滾出來,聽到?jīng)]的?!?p> 夏小安打著赤腳站在堂屋門口指著一間籬笆屋:“姐姐在屋子里躺了好幾天了?!?p> “三娃,你莫亂開腔?!崩畋逃⒑?,拿著千擔擋在籬笆門面前:“要錢沒得,要命有一條。
你們有種來拿。幾個青鉤子娃娃要上天,老子怕你們?!?p> 如果不是聽說過李碧英的名聲,余牧舟會認為這是個護犢子的好媽媽。
幾個小年輕拉開李碧英,拿了毛巾堵她嘴。
余牧舟則踢開籬笆門,屋里的渾濁味道讓他捂著鼻子進屋,酸臭味濃得很。
不用找,一眼就看見躺在用稻草鋪著的竹子編的涼席上,青黑著一張臉,沒有任何光澤,狂瘦脫相的夏平安。
余牧舟都不敢認,以為自己看錯了。
“夏平安,夏平安……”
指尖下的人似乎沒有溫度。
余牧舟嚇壞了,抖著手去摸夏平安的脈搏。
眼神透著慌亂,害怕,凝重,復雜。
這一脈,仿佛搭在了生死的邊緣,也搭在了自己內(nèi)心的天平之上。
他第一次恨自己為啥子不好好學習針灸醫(yī)術(shù)?
似乎等了很久,指尖終于傳來微弱的如同風中殘燭搖曳的脈象,時有時無。
余牧舟的心緊緊的縮在一起,一種無力感悄然蔓延至全身,讓他幾乎軟跪在地。
腦海中閃過看過的各種醫(yī)書典籍記載的救命法子,那些關(guān)于脈象的描述和對應的病癥,
那些能夠救命的穴位。
余牧舟深呼吸三次,他不要宣判生死。
他只宣判生!
余牧舟從腰間的小布包里取出一個精巧的小布包,攤開放在床上,右手捻針,
眼神就像一把鋒利的劍,看向夏平安那張死寂的臉,
他能感覺到她在求生,
他能感覺到她在頑強的拼命的求生。
在黑暗吞噬最后一點星光的時候,夏平安,我們都不要放棄。
一刻鐘后,余牧舟收了針,背著夏平安出門,對幾個小年輕道:“送醫(yī)院,要快?!?p> 余牧舟在前面跑,身后幾人拆了門板,在屋檐下的草垛里抱了幾捆干稻草鋪在門板上,兩個人抬著去追余牧舟
兩個人推自行車。
“舟哥,鄉(xiāng)醫(yī)院,鎮(zhèn)醫(yī)院比縣醫(yī)院近?!?p> “縣醫(yī)院才能救她。我們速度要快,人命關(guān)天,我欠你們一個人情?!?p> 田埂路稍微寬敞一點的地方,余牧舟放下夏平安到門板上,輪流接替。
“舟哥,我們是兄弟,不說那些?!?p> 只要到了大公路上,就能用自行車。
如果運氣好,碰上大巴車,或者碰上送化肥下鄉(xiāng)到村里的拖拉機就更快了。
可惜,他們什么都沒有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