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夜,你又調(diào)皮了?!?p> 許離看著眼前,撥弄著一塊泥巴的孩子,不禁莞爾一笑。
孩子本無名,也無姓,是她從路邊的草叢里撿來的。
當時看著他奄奄一息的樣子,不禁動了惻隱之心,就收留了回來。反正她孤身居住在這片紫竹林中,也感覺有些許的寂寞。
撿到時,已是黃昏,夜幕降臨。等他醒來問他姓名,他也不答,于是她估摸著這個六七歲的孩子是個啞巴,便給他取了個小名,阿夜。
她看著他臟兮兮的小手,嘆了口氣,“說過多少次了,泥巴很臟,就是不聽,馬上臉上都快成了小花貓了?!?p> 她執(zhí)起他的手,放在了臉盆里,仔細為他洗去手上的污垢。
他看著她的側(cè)臉,似乎要記住,這許多天來已無比熟悉的臉。
此時天地正值立春,萬物生發(fā),晌午的太陽格外溫煦。
她拉著他的手,坐在屋外的竹凳上,剛愜意的曬了一會陽光,遠處小路盡頭傳來“噠噠噠”的馬蹄聲和鐵器交撞的鏗鏘聲。
孩子忽然攥緊了許離的手,許離轉(zhuǎn)頭關(guān)切問道,“你害怕?”孩子依舊不說話,只是手心里已沁出了汗珠,這一微妙的變化敏銳的被許離察覺到了。
“他們是來找你的,對不對?”
孩子沉默。
許離笑了笑,也不說話,只是看著遠處的紫竹林發(fā)了一會呆,似乎在想些什么。
馬蹄聲越來越近,孩子的手也攥的越來越緊,但許離依舊一副云淡風輕的樣子。
領(lǐng)頭的是個彪形大漢,背上背了一柄刀背寸厚的連環(huán)刀,臉上有一道觸目驚心的刀疤,從左臉一直延伸到右邊的額頭。十分駭人。尋常女子見了一定會大吃一驚,但許離她不是。
“喂,小姑娘,見過一個六七歲的孩子嗎?他從哪里逃的?有沒有路過你這里?”彪形大漢語氣輕佻而輕蔑,說話有一種不容質(zhì)疑的威嚴。大漢說話間,瞅了瞅許離身邊一臉泥點的小孩,上下打量著,似乎難以確認。
“呵呵,軍爺說笑了,我這偏僻的地方怎么會有孩子經(jīng)過,軍爺不妨到其他處找找,免得遺失了線索?!痹S離鎮(zhèn)定自若,語氣恬淡。
“哦?那這孩子是?”大漢問道。
“不怕軍爺笑話,家君也是行伍出身,早早的與之訂了婚。但未舉辦婚禮,我便有了這孩子,如今撫養(yǎng)他已六七年了,怎么會是軍爺要找的人?!痹S離似乎是說故事一般婉婉道來。
“這小姑娘不到二十歲,沒想到這么早就訂婚了,還有了孩子,真是不容易啊?!贝鬂h嘆息道,似乎是悲苦世上的不幸。
許離心想,沒想到這大漢粗狂的外表下,居然還有這么一顆悲天憫人的心。
“對了,你丈夫叫什么?”大漢問道。
“張風!”許離依舊面不改色,神情自若。
“張風...”大漢嘀咕了一陣后,一揚鞭,抽在了馬身上。
臨走時丟下了一袋碎銀,道,“小姑娘,希望你說的是真的,這些碎銀你且拿著,生存不易!”
“多謝軍爺!”許離拾起了碎銀。
大漢面露滿意之色,揚長而去。
“我們走吧?!痹S離拉著他的手道。
“為什么?”孩子第一次開了口,這讓許離既好氣又好笑。
原來之前的諸多努力都不回應,只是因為這家常便飯的胡謅而開了口。原本她想來六七歲的孩子終究是思想幼稚了些,就像出世沒多久的小奶貓,哪里懂得什么愛恨。
“沒有為什么,如果你覺得欠了我的,就好好活下去?!痹S離道。
“怎么活?整個大衡都是他們的。遲早有一天,遲早有一天,他們會把我抓回去的?!毙『⒄J真的道。
“哦?原來你是哪個王爺?shù)乃缴樱瑠Z王位失敗了,你就被人追殺了?”許離突然饒有興致的半戲謔道。
孩子滿臉黑線...沒想到眼前這位自己的救命恩人想象力這么豐富。
“不是,我父是上一任衡王?!?p> 許離聽后不由的尷尬笑了笑,原來不是奪位失敗,而是被奪了。
“真可憐,不過你放心,既然你是我撿來的,以后我就負責照顧你了。”許離點點頭。
“你這樣會給自己招來麻煩的,難道你不怕?”孩子奇怪道。
許離看著孩子仰起的頭,看著那一雙清澈的眼眸,不覺的笑了,“我九歲就沒了父母,靠吃百家飯長大,早已不知怕怎么寫了,況且,不還有你陪著我嗎?”
“好吧,暫且如此,十四歲之前你養(yǎng)我,十四歲之后我養(yǎng)你?!焙⒆诱J真道。
“呵呵,好吧,就按你說的那樣?!痹S離知道如果不答應他,他心里肯定有一個疙瘩在。這樣的貴族子弟第一個講究的,就是氣節(jié)了,年紀雖小,卻也覺的依靠一個姑娘活著,是件可恥的事。
“那我現(xiàn)在可以知道你的名字了嗎?”許離道。
“可以,”孩子鄭重道,“我姓周,單名曄字?!?p> “你好,周曄!我是你姑姑許離!”許離高興道,“你的名字是誰給你取的,還挺好聽的,不過平時我還是喊我原先給你起的小名,阿夜,你覺得怎么樣?”
“可以?!?p> “那快收拾包袱走吧,他們一會就回來了?!痹S離肅然道。
“他們會回來?”阿夜睜大了眼道。
“會的,因為這樣的說辭,聰明一點的人不會瞞的太久的?!痹S離解釋道。
.....
“混蛋,我們被那個婆娘騙了!”
四名彪形大漢看著空無一人的房間,怒從心起,卻無可奈何。那位姑娘的膽色屬實太大了點,而且全程語氣誠摯,讓人感到,并無一點不妥。
而且走的如此的快,機警程度真的高啊。輸給了她也并不是一件丟人的事。只是回去后,免不得要被主人責罰一頓了,起碼也是辦事不力的名頭。
“待會王上問起,你們知道該怎么說吧?”領(lǐng)頭大漢道。
“知道,這里的事只口不提?!?p> “不錯。為不被有心人看出來,將這房子燒了吧。”
一把火,將許離居住了十多年的房子燒了個一干二凈,火焰撩撥著茅草,竹子,發(fā)出一陣滋啦滋啦的聲音,仿佛將過去燒了個盡。世上再無紫竹林,也無易安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