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殺他
一刻鐘后,廿七終于理清了人物關(guān)系,玄澤也是半妖,父親和廿七的母親應(yīng)當(dāng)是兄妹。
為什么說應(yīng)當(dāng)?實在是玄澤也不知道廿七的母親到底是誰,不確定是親兄妹還是表的或者堂的,只知道他能感應(yīng)到廿七身上的血脈之力,他倆身上流著同一股妖血。
大妖自千年前都變得獨(dú)來獨(dú)往,很少互通有無,所以即便是同宗族人,也從來不會聚集在一起,在遙遠(yuǎn)的西北,跨過祁連山脈的另一邊,妖族聚集的地方,大概還有族群或是勢力,但身在人族之中,別說抱團(tuán),但凡沒有血脈吸引,兩只妖往往是互相敵對的狀態(tài),因為千年前的那場同類相殘的疫病,誰也不知道會不會再次爆發(fā),大家都惜命得很。
認(rèn)了親人,大家都不再拘束,紛紛顯露出原形,廿七對這樣親人相聚的場景感到陌生,五歲前的記憶已經(jīng)模糊得不能再模糊了,桃花樓里那位和她流著同一半血,同父異母的姐姐又從來不和她親近,她只能硬著頭皮,再次化形出一條毛發(fā)漆黑光滑的貓尾。
“果然,我們是兄妹,你看,我們倆的尾巴都一樣!”
玄澤指了指自己身后與廿七差不離的尾巴,本來還算溫潤穩(wěn)重的面容,浮現(xiàn)起幾分因為遇到親人的少年朝氣。
廿七被一群形態(tài)各異的妖或是半妖圍在中間,正在對這十八年人生做復(fù)述。
她并不想透露彼岸樓的事情,可白術(shù)眼神輕輕掃過來,扯了扯嘴角:
“你猜為何彼岸樓中人和妖的數(shù)量都不少?樓滿竹他,也是個半妖,這件事他沒告訴你?”
“你那枚獸齒項鏈,我也有,這都是那小子成年期換下來的乳牙?!?p> 廿七沉默著把項鏈扯了下來,一秒后,還是將自己身在彼岸樓的事情也說了。
玄澤說他和自己有血脈感應(yīng),雖然廿七無法感應(yīng)到,但他們兩人的尾巴確實相似,加上白術(shù)也站在他那邊,以她一人之力,絕對無法從這里逃出去。
不如先將計就計,看看他們到底有何目的。
她一邊說著,白術(shù)動不動補(bǔ)上兩句,將她這些年過得“還不錯”的遮羞布扯下了大半。
“吃喝不愁?你是指桃花樓給粗使丫頭準(zhǔn)備的冷饅頭就咸菜?豬都不愛吃?!?p> “安穩(wěn)度日?我可是瞧見你十歲時,在訓(xùn)練營里被打得滿頭是血,哭著說要?dú)⒘藰菨M竹的樣子。”
“賺大錢?每天刀尖舔血,滿手人命,就為了掙那幾百兩銀子,這輩子的陰德都給你損完了。”
廿七忍無可忍地出手,將白術(shù)的啞穴封了。
白術(shù):……
這丫頭實力比她強(qiáng),她壓根躲不開。
耳邊終于安靜,廿七再轉(zhuǎn)頭,就看見玄澤已經(jīng)一把鼻涕一把淚,幾乎成了一個淚人,其他幾個跟班也是面有不忍,似乎廿七方才說的人生經(jīng)歷悲慘到了極點(diǎn)。
“妹子,你受苦了,這些年來,你到底過著什么日子?”
廿七陷入一瞬間迷惘,她是真覺得,這十八年來過得不錯。
據(jù)說另一個同父異母的姐姐被賣去了一個私人府邸,那東家刻薄寡恩,下人做錯了事便動輒罰跪鞭笞,府里下人換了一茬又一茬,也不知道那個姐姐現(xiàn)在還在不在人世。
相比之下,廿七這十來年,吃飽穿暖,除了訓(xùn)練時辛苦些,在桃花樓里被人冷待些,沒什么不好,更別說她現(xiàn)在學(xué)了一身安身立命的真本事,便是逃出去做個逍遙江湖的女俠客也不是不行,比大多數(shù)奴籍的人過得滋潤多了。
玄澤將她的迷惘當(dāng)成了陷入痛苦回憶的沉思,更加心疼得要命。
與人族不同,妖族一脈相承,骨子里將血脈看作是唯一的紐帶,在不損害自己性命的前提下,親人就是第二條生命,這也是千年前那場災(zāi)禍,幾乎致使妖族全軍覆沒的原因。
“來,妹子,這些錢你拿著,不夠就跟哥說,或者,咱們今天就帶你逃出去!什么狗屁差事,咱們不干了!”
玄澤一邊說,手里的一大圈銀票不要命地往廿七手里塞,每一張都是一千兩的面額,數(shù)量多得讓廿七頭暈眼花。
她突然想起自己剛才忘了說什么,一下子清醒過來。
她是來殺玄澤的。
眼前的青年還在往她懷里塞錢,塞著塞著就開始怒罵皇帝、罵樓滿竹,又罵人族,好在這里只有半妖和一群沉睡不醒的花娘,沒有人聽得見他這大逆不道的發(fā)言。
廿七心思一動,那股奇異的血脈聯(lián)系,她貌似也感覺到了,忽然就不想動手了。
罷了,打是打不過的,殺也是不想殺的,失敗就失敗吧。
等她回去,順便再去找找是誰要?dú)⑿桑⒘藛沃鳌?p> 一群年輕人聚在一起,感慨命運(yùn)的不公,感慨世道的不公,廿七被夾在中間,胸中也生出了一點(diǎn)少年人的銳氣和豪邁,整個人都鮮活了起來。
廿七和玄澤一行人道別,從包間中出來,整個人還沉浸在一種和同齡人社交之后,暈乎乎又腦仁疼的狀況之中。
她從未參與過如此浪費(fèi)時間且沒什么意義的活動,原來那些同齡人的游玩笑鬧,是這種感覺。
她拎著兜售酒水的籃子,喝空了酒壺放在里面,隨著她頭重腳輕的步伐,在籃子里晃蕩作響,瓷器間發(fā)出清脆的碰撞聲。
糟了,第一回喝酒,她就喝醉了。
一樓大廳的舞臺上,婀娜多姿的花娘正在表演天女散花,倩影單手握著一根高高墜下來的紅綢緞,整個人柔若無骨的依附在柔軟的綢緞上,另一只手則從懷里的花籃中,嬌笑著向人群撒出大把大把的銅錢。
舞臺下的客人歡呼雀躍,撿錢的,調(diào)笑的——明明是廿七從小看到大的場景,此刻,她卻有些厭煩。
有客人察覺到廿七的視線,突然看過來,廿七此刻的眼前像是重疊了上千人,天旋地轉(zhuǎn)。
她用力一甩頭,那客人的脖子上,便頂著軒轅燕遲的臉,大名鼎鼎的燕王英俊非凡,氣質(zhì)矜貴,看向她時,一副寵溺又無可奈何的表情,仿佛她還是他懷里一只有些爪子卻抓不疼人的小貓咪。
廿七的雙眼危險地瞇起,軒轅燕遲,她沒忘記,她要?dú)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