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紅疹？什么時候的事？”
陳照夜隨手找了跟木簪把頭發(fā)盤起，披上外衫，去見衛(wèi)茉。
天色還早，稀薄的光線透過窗欞照入宮室，遠遠看見床榻紗帷里面有人抱著膝蓋坐著。
“娘娘，是我?！彼_帷幔，示意浣紗把燭臺端近。
衛(wèi)茉抬起頭。
“怎會如此？！”
衛(wèi)茉臉上從眼睛到嘴唇兩側(cè)的位置均布滿了細密的紅疹子，臉頰也有點發(fā)腫。她膚色白皙，看上去就更可怖。
“我也不知道?！毙l(wèi)茉也被鏡子里的自己唬了一跳，“也不疼不癢的，方才浣紗進來想替我梳妝，看到我的臉之后直接摔出去了?！?p> 說著還有點想笑。
“您如今的心態(tài)是愈發(fā)好了，”陳照夜轉(zhuǎn)身詢問浣紗，“娘娘昨日是否吃了什么不干凈的東西？”
“翡翠豆腐羹、涼拌筍絲、燉河鮮……”浣紗努力回想，“就是尚食局送來的那些，沒問題呀。”
望舒宮沒有內(nèi)設(shè)小廚房，一應(yīng)菜肴都是尚食局比照份例送來的，且用膳前均由負責送菜的內(nèi)監(jiān)以銀針試過。
菜肴布好之后，衛(wèi)茉怕陳照夜餓，還特意讓浣紗給她裝了一些送去廂房，她吃過同樣的菜，并沒有出現(xiàn)任何不妥。
“去請?zhí)t(yī)吧。”
浣紗領(lǐng)命去了。陳照夜扶著衛(wèi)茉起身，以清水洗臉，又用手帕包冰塊稍稍覆了一會，兩頰沒那么腫了，但紅疹絲毫未褪。
“怎么辦，陛下今日要來用午膳，我這副模樣如何面圣？”衛(wèi)茉對著銅鏡照了又照，“我聽說有時沾到花粉會出現(xiàn)面部起疹的癥狀，難道是昨天在柳昭媛的園子里待久了導致的？”
時辰還早，前來看診的是昨夜當值的年輕太醫(yī)，告訴衛(wèi)茉她應(yīng)該是服用了會讓人面上起疹的藥粉。
“娘娘有輕微的中毒癥狀，但并無大礙，微臣替您開個方子，養(yǎng)幾日就好了?！?p> 衛(wèi)茉雖中毒，但毒性極輕，只會讓她出現(xiàn)面部起疹的癥狀，不會損傷身體。后宮內(nèi)為了爭寵的歹毒手段無數(shù)，這種程度的下毒，如同小孩子過家家。
那人大費周章給衛(wèi)茉下毒，難道只想害她幾日不能面圣？
送走太醫(yī)，陳照夜見藤蘿獨自在門邊踱步，不時朝殿內(nèi)望望，欲言又止。
“怎么了？”
“姑娘，您怎么忘了，咱們娘娘昨天吃過的食物可不止尚食局那些呀?！碧偬}憋了一肚子話，像倒豆子似的，“甄寶林不是還特意送來一盤子兔子糕來著？我就說嘛，她能安什么好心……”
甄錦心？
見陳照夜不接話，藤蘿愈發(fā)焦急，“您想想呀，那甄寶林素來跟我們娘娘不睦，為什么要專程做糕點送過來？您還真放心端去給娘娘吃了！這下怕是正中她下懷，娘娘不能面圣，陛下還能去誰那里呢？”
“宮里嬪妃眾多，就算不來望舒宮，也可以去文妃、徐婕妤，或是姜嬪娘娘處?！标愓找箍粗溃罢鐚毩秩舸赖街苯影阉幭略谧约鹤龅母恻c里，不是等于直接將把柄送給我們娘娘？”
“這、這我就不懂了……”藤蘿面上紅了紅，自知失言，迅速低頭。
“好了，過幾日淑寧公主就要回來，宮里還有一堆東西需要整理，琴酒新來還不熟悉，你去幫幫她吧?！?p> 太醫(yī)院那邊很快把配好的藥送來，幾名宮女底細未明，陳照夜親自煎藥。她走過前院，見浣紗抱著掃帚，有一下沒一下地掃落葉，似乎心不在焉。
“有心事？”她問。
“什么都瞞不過陳姑娘?！变郊啳h(huán)顧四周，確定無人在側(cè)，才斟酌著道，“那個……方才您與藤蘿姐姐說的話，我都聽見了……雖然有點突兀，但是我想說……甄寶林她不是壞人，做不出下毒這種事的?！?p> “你如何能確定？”
“我……”浣紗垂下眼睛，“我與她在宮正司當宮女時就認識了，十分要好，后來她被分去昭媛娘娘宮里，還會經(jīng)?；貋砜次遥o我?guī)Ш贸缘暮猛娴?。她說她其實也不想當什么妃子，卻不能不聽昭媛娘娘的話?！?p> 她倏地抬頭，急忙分辯：“您別誤會！我不是甄寶林刻意安排來服侍定嬪娘娘的！甄寶林也沒有讓我給她通風報信，我、我……”
“她不想當妃子，那你呢？你想不想？”陳照夜話鋒突轉(zhuǎn)。
“您別笑話我了……”浣紗漂亮的臉蛋紅得似能滴血，她越說頭越低，“什么都瞞不過您。前幾日陛下來的時候，我是殷勤得過了頭……但、但那是因為……我有個傾慕已久的男子，可他喜歡的卻是別人，我就想著，若我得到陛下的夸贊，他會不會有危機感，從而、從而……”
后面的話再說不下去。小兒女的心思，旖旎又天真。
大周民風開放，女子若有心儀之人，是可以大膽追求的，就算嫁為人婦，感情不和選擇和離后也能自由再嫁。后宮里的宮女侍衛(wèi)偶有私相授受，只要不太過分，嬪妃都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甚至賞個恩典直接賜婚。
朱紅色藥罐里咕嚕嚕地冒著泡，時而有零星的火花炸開。
陳照夜思忖著浣紗那番話的可能性。
她說二人尚在宮正司時，是一對非常要好的姐妹，又都年輕漂亮，很受器重。柳昭媛有孕后宮內(nèi)人手不足，挑中了容貌更出眾的甄錦心，安排她代替自己服侍景帝。
而再后，甄錦心頗得圣心，短短數(shù)月一路晉升到從六品寶林，甚至威脅到了姜嬪的地位。柳昭媛不管不顧，姜嬪深感危機，轉(zhuǎn)而拉攏衛(wèi)茉試圖打壓。
——浣紗說甄錦心根本不想當妃子，那么以她的容貌和資質(zhì)，難道只想屈居宮正司當一名普通宮女？
“藥有些苦，娘娘吃完了含顆蜜餞潤一潤吧。”
她去給衛(wèi)茉送藥。
對方溫順地就著她遞去的瓷勺喝了，笑道：“這算什么。原先在望雪閣偏殿那會，太醫(yī)開的藥可比這難喝多了，完全是撿苦的往里放?！?p> “昨天甄寶林送來的糕點還在么？”
衛(wèi)茉擱下瓷碗，把蜜餞含在口中，“你也認為是糕點的問題？”
“這是您唯一單獨吃過的東西?！?p> “說來也巧，昨天我吃了兩塊，覺得有些撐了，剩下的讓藤蘿端去廂房，留給值夜的宮人墊肚子。結(jié)果不知哪里跑來兩只貓兒，給啃得干干凈凈。”
衛(wèi)茉臉上覆著輕紗，輕拍胸口，“唉，你說貓兒不會有事吧？”
陳照夜：“……”
她既告病，景帝只能拱手讓人了。
陳照夜挑了張金花箋，洗筆研墨，讓衛(wèi)茉寫了兩句詩，與新繡好的香囊一起放進錦盒里，送去太和殿。
她去送東西時只說定嬪娘娘病了，不宜面圣?？刹恢獮楹危潭處兹展し?，定嬪吃了甄寶林做的糕點后起紅疹的消息竟在宮里傳得沸沸揚揚。
機智的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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