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越小族眾多，以洪、張、羅、郝四大家為首，其中洪張為大，開國元勛的越國公雖為中原人卻出自百越，是以百越借由越國公，歸順軒轅自治，數(shù)十年漸而人心渙散，嫌隙漸生，時而內(nèi)斗，近幾年，因紅衣教復(fù)起，不知何緣故，四大家再次合作，各治轄區(qū)大小城鎮(zhèn)，建立紅衣教的據(jù)點，廣為傳教，四大土司有三位都是教中名譽長老。
如今，四位長老僅帶著一名長隨，攀上圣山，只為去圣殿面見新選上的圣女。
梅長老候在半山腰，一見他們就點頭哈腰：“洪土司，張土司，羅土司，郝知州，有失遠(yuǎn)迎，紅大巫特命我來此迎接諸位?！?p> 洪土司：“你我同為紅衣教長老，凡塵俗職，梅長老還是不要再說為好?！?p> 梅長老：“是是是，我考慮不周，諸位長老，隨我上山吧。”
郝知州：“等等，梅長老，我們的藥呢？”梅長老暗自竊喜這等位高權(quán)重之人對他有所求而迫切的樣子，云淡風(fēng)輕道：“自然為諸位長老準(zhǔn)備好了?！睂⑺膫€瓷瓶拿出，分給他們，郝知州等都喝下了，唯獨洪長老收回懷中。
洪土司：“藥解氣泄，我年事高，留著體力下山后回家再飲吧?！?p> 梅長老：“我勸洪長老還是別費事了，此毒朱雀鴆，唯有朱雀頭翎做引才可解，如今多少年，圣殿最后一只朱雀仙逝后再無蹤跡，一代只有一只的朱雀早已斷帶，紅大巫手里的解藥也只是堪堪夠諸位緩解十年，除了幫紅衣教起復(fù)，找到真正的圣女，朱雀神鳥才能歸來，諸位身上的毒才能徹底解清?！?p> 洪土司：“別廢話，帶路吧。”
梅長老一噎，忍著氣引路，與郝知州寒暄：“郝土司近來身體可好？可能下床了？”
郝知州搖頭：“家父還是那樣，不過吊著一條命罷了，七老八十了，已然較常人長壽了?！?p> 說話間，眾人來到圣殿門口，洪土司等人對莊嚴(yán)的圣殿存有敬畏之心，在門外整理了一下儀容才入殿，穿過外殿，進入內(nèi)殿，甜姑已帶著眾人準(zhǔn)備好，洪土司等人一落座，小梨花就穿上圣女的祭祀服帶著其他人上祭祀臺，鼓鈴陣陣，年紀(jì)最大的洪土司對此了無趣味，正側(cè)頭與自己的長隨說著話，張土司對此就很感興趣，眼神頻頻在姑娘中來回看，彼此間還互相探討，各指著幾人示意自己的長隨記下，梅長老混在其中，見羅土司似乎對尾末的藍(lán)靜感興趣，還很不好意思地說那已被自己定下了。
昨日很乖巧完成任務(wù)的藍(lán)靜此刻困頓不已，昨夜小梨花選中圣女，拉著她說了許久她聽不懂的話，她還得趁夜溜出去給小粉找吃的，廢棄祭臺邊的果子幾乎被她全摘光了，她想起在撿到小粉的山洞里疑似有這些雜草，她又不敢再往山洞去，只好再廢棄祭臺找，找了許久才找到一點，一夜幾乎沒怎么睡過，一大早又被拉起來，此刻就靠著肌肉記憶在舞動，只是動作遲鈍，好幾次都踩到旁邊姐妹的衣裙，整齊的隊形開始變得混亂。
安振玄從偏門竄出，躲在柱子旁看，就在方才他打算去喂鳥，卻發(fā)現(xiàn)藍(lán)靜床頭的鳥窩空了，擔(dān)心生變故，趕緊過來，見藍(lán)靜昏昏欲睡犯錯的樣子就覺得好笑，正看著，發(fā)現(xiàn)藍(lán)靜的頭頂發(fā)髻中有些動靜，指頭大的鳥頭伸了出來，半睜的眼睛還看不到東西，頂著細(xì)短的紅色頭翎晃來晃去，“吱——”這是餓了。
“我去！”安振玄歪在柱子上差點滑倒，藍(lán)靜聽見聲音，下意識抬頭，可惜看不見小粉，被晃蕩的小粉叫得更歡樂了，鼓聲間隙，旁近的姐妹也聽見了，“什么聲音？是鳥叫嗎？”心不在焉左顧右盼，瞧見藍(lán)靜發(fā)髻上有東西，“哎呀！皃兒你頭頂有雞！”一聲驚呼引起其他人注意，只有跟藍(lán)靜同住的三人才知道她撿了只鳥回來玩，其他人困在這山里一月，日日練舞，少年人早就耐不住性子，聞此都好奇回望，藍(lán)靜伸手去撈，停了下來，被一旁換位的姑娘撞了下，一個接一個，一下子舞步全亂了。
安振玄無奈扶額，他已經(jīng)習(xí)慣失魂下的藍(lán)靜闖禍的本領(lǐng)了。
混亂的場面引起列座的幾位長老注意，洪土司回頭看去，一眼便看到身著祭祀衣的圣女小梨花，他猛然站起，震驚大喊：“落梨！你怎么會在這里！”
小梨花正回頭解救藍(lán)靜，聞此怒吼肩膀一縮，逃無可逃，只好回身，“我參選圣女啊，紅大巫已經(jīng)選中我做圣女了！”嬌蠻一橫，死豬不怕開水燙。
“胡鬧！”洪土司怒視梅長老，“梅長老，你怎么辦事的，當(dāng)初你跟我們約定，圣女人選不能從我們親族入手，你把我小女兒扯進來是什么意思！”
梅長老冷汗下來了，“我，我沒想到她是您女兒啊，一場誤會，一場誤會?！?p> “落梨！過來，跟阿爸回去！”
“我不！我是來找玉姐姐的，你不幫我找，我自己找！”小梨花脾氣上來了，果然紅衣教選圣女的內(nèi)情她阿爸都知道，多少次她讓阿爸幫她找人都被搪塞過去。
郝知州若有所思小聲道：“玉姐姐……小玉？”洪土司回頭瞪了他一眼，他當(dāng)即閉上嘴。
“你先同我回去，旁的事再說，我會幫你找人?！毙±婊劥霜q豫了下，“還不過來！你想氣死你媽！”她這才癟著嘴走到洪土司身邊。洪土司對梅長老：“小女我就先帶回去，就煩請梅長老同紅大巫說重選圣女。”
梅長老很是為難：“這，圣女已選……”，洪土司：“你當(dāng)真不怕我洪家豁出去?！?p> “好吧，我回去同紅大巫說……”
“說什么。”甜姑扶著紅大巫走出來，眾人見此紛紛見禮。
洪土司：“紅大巫，選圣女之事出了差錯，她是我的小女兒，本不在參選名單中，還請紅大巫重選?！?p> “重選？圣女乃紅衣教之靈，一句差錯就重選，你們當(dāng)此時兒戲嗎！”紅大巫一杵拐杖，“好，既然錯了，那就都選，由母神來選，所有人，都進傳承洞，誰能身賦神跡出來，誰就是我紅衣教圣女?！?p> 傳承洞，安振玄心弦一動，此刻紅大巫在此，后山的山洞一定是空防，他應(yīng)該趁此機會去探查，他剛想動身，看到人群中的藍(lán)靜有所猶豫，但走到現(xiàn)在，若不把握機會，靠著糊涂的藍(lán)靜也查不出什么來，若藍(lán)靜清醒，她會讓他去的。念此，他趁著眾人不注意，溜去了后山。
眾人大驚：“不可啊，紅大巫?！?p> 紅大巫越發(fā)肅穆：“我已經(jīng)老了，沒有多少個活頭了，我一定要選出真正的圣女，紅衣教不能毀在我手里?！?p> 眾教徒聞此神傷不已，連諸位長老也若有所思，教眾來拉小梨花，洪土司醒悟過來：“不成，落梨不成，她是我女兒，我最清楚，她不可能身負(fù)神力，她去也是白去，紅大巫，恕我直言，你也說你活不了多久，起復(fù)紅衣教，還是要靠我們四土司?！?p> “……你不試過如何知道她沒有神力?！?p> “落梨母親是中原人，她血統(tǒng)不正?！?p> 紅大巫被勸動，點點頭，“好，那剩下的人都進傳承洞?！?p> 眾姑娘再不知情再傻見此也知不對勁，選中圣女明明是好事，這一個二個長老卻大難臨頭的樣子，什么傳承洞，聽著就不是好東西，“梅，梅長老，我不參選了，我要回家。”
“我也要回家！”
紅大巫指著教眾，“愣著做什么，帶她們進去?！苯瘫妭儜?yīng)答動手，姑娘們被嚇哭了。
甜姑看了看，忽然道：“大巫，你月前要找到人在這姑娘當(dāng)中?！?p> 梅長老：“甜姑！”
紅大巫看過去，“你知道是誰？”
甜姑一指人群中呆愣的藍(lán)靜，“她便是大巫要找的人，梅長老貪心，他瞞著大巫根本沒有找人。”紅大巫：“帶她上前來。”
藍(lán)靜傻愣愣被牽上前，湊近紅大巫，她突然察覺了什么，剛要動，紅大巫掀開她的袖子，右手瓷白無暇，左手手臂一圈退痂后嫩紅的牙印，“果然是你?！?p> 小梨花見藍(lán)靜被推至人前，心里一急，搶言道：“皃兒也不行，她是傻的，哪有傻子做圣女！”洪土司連忙呵斥：“你閉嘴！”
紅大巫細(xì)瞧，發(fā)現(xiàn)藍(lán)靜果然反應(yīng)遲鈍，冷笑：“好，更好，失魂之體更適合真正的圣女歸來，就你了?！?p> 梅長老：“大巫，這……”，甜姑：“梅長老，難道此女同洪土司的女兒一樣也有什么不合適的地方？”甜姑冷笑看著他，明知藍(lán)靜是中原女，自己卻看中她的容貌，私自將人帶回，這樣的事他怎敢讓紅大巫知道，“沒，沒有……”
安振玄直接來到后山，越過他被囚困的第一個洞穴，飛身攀越第二個洞穴，他的家傳貍步，能讓他輕易攀附在山巖上，如履平地。
他點起火把，穿過長長的甬道，進入山洞，山洞只有洞口能照進半寸光照，內(nèi)里昏暗陰冷，甬道壁是一盞盞掛壁燭臺，通過甬道口，他一眼便見到在洞中央光柱打下映照的人影，被黑布罩住疑似人形的東西，不做猶豫，安振玄一把掀開黑布，露出的是一具傀儡。
“傀儡……人皮做的，傀儡……”人皮傀儡是一個妙齡女子，光潔的人皮覆蓋在傀儡木上，歷時已久，人皮干癟枯黃剝落，關(guān)節(jié)暴露，日輝照耀下死氣森森，形容恐怖，人皮傀儡身穿的是與小梨花身上一樣的祭祀服。
這是上一任圣女。
傳說中的通靈傀儡，紅大巫在制作通靈傀儡，通靈傀儡可寄生魂，紅大巫是想制作一具可寄托轉(zhuǎn)世圣女生魂的通靈傀儡。安振玄四處查看，角落有一張簡陋的床，厚厚的床褥，一旁還有個小鍋爐，上面有熬藥的痕跡，另一邊很明顯是紅大巫制作通靈傀儡的地方，上面有各式奇怪的工具，還有殘余人皮和人骨。繞著洞穴一圈，他還發(fā)現(xiàn)墻上刻畫了一些圖，有些像是歷代大巫，小人上的斗篷上是與紅大巫斗篷上的圖案一樣，她們在以舞溝通天地，行醫(yī)治病，每一幅頭上都盤旋著一只火紅長長頭翎的鳥，最后一副圖，上有一個大巫在驅(qū)趕其他巫，舉著紅大巫的拐杖，張牙舞爪以各種理由驅(qū)趕一個又一個巫，那只盤旋的鳥已不見蹤跡。
他還發(fā)現(xiàn)另一個洞穴，當(dāng)時藍(lán)靜是突然出現(xiàn)在牢獄里，門鎖沒有被撬的痕跡，就只能是從牢獄中那個往上走的洞中下來的，她還受傷，也許她當(dāng)時先來的是紅大巫的洞穴，也許眼前這個洞穴就是可以通往牢獄的洞穴。
他扔掉火把抹黑走進去，甬道漸漸變得狹小，最后只能四肢攀爬，這竟是一個往上的通道。與他的預(yù)期不同，藍(lán)靜當(dāng)時竟然還去過第一個山洞，果然沒一會兒，他爬出甬道口，見到一個與紅大巫洞穴相似的洞穴，只是中間那束光照下貫通中央直擊下層，他走過去看，便能見到地下那具傀儡，隨后他在墻角摸到一個火把，點亮，四周竟全是壁畫，還未等他細(xì)看，洞外便傳來聲音，他眼尖，發(fā)現(xiàn)另一個甬道，便知這才是當(dāng)時藍(lán)靜通往牢獄洞穴到通道，忙矮身潛入，伏在甬道口，只待人一多就從此處逃離。
不多時，洞穴口走近一人，火把映照下是藍(lán)靜傻楞楞的臉，還未等安振玄起身，洞穴口轟隆震響，不知何人發(fā)動機關(guān)竟將洞穴和中空關(guān)閉，整個三層洞穴除了那兩天甬道都封閉住。
“靜兒?！彼{(lán)靜忙四處張望，眼尖看到甬道爬出的安振玄，“阿玄！”
安振玄猛然一震，撲上去抓住藍(lán)靜的手，“靜兒，你認(rèn)得我了？”
藍(lán)靜回抱他，“相公！”
他有些失望，又松一口氣，“沒事就好，怎么就你一個？我以為所有候選人都要進來?！?p> “甜姑，我一個?！庇肿ブ舱裥氖职丛谧约憾亲由?，“餓?！彼麃聿患胺治鏊{(lán)靜口中的話，又老父親上身，洞口關(guān)閉，沒有口糧，也不知道紅大巫要考驗多久，正想去甬道口，突見藍(lán)靜胸口攢動，一個頭頂一簇紅粉毛雛鳥冒了出來，他伸手接出來，“你怎么把小粉放這了?！闭l知小小玩意勁足不安份，一竄竟從他手中滑出，摔落地上，嚇得兩人忙低頭找，黑不溜秋，見不到影，等安振玄點起火把去找，才發(fā)現(xiàn)小粉在不遠(yuǎn)處的草堆里撲騰，藍(lán)靜拽著它腳提溜起來，垂下的鳥頭嘴里還銜了果，竟是藍(lán)靜平日給它找的野果。
火把往地上一照，腳下竟都是只生長在廢棄祭臺的野草，草心不知何時鑲滿果實，比祭臺那里茂盛多了。這果藍(lán)靜二人都吃過，肚子咕嚕一聲，她沒猶豫，扔了鳥就去摘果吃。
二人勉強飽餐一頓，便有心情觀賞壁畫。
“你上回來過這里吧?！彼{(lán)靜點點頭，還找到了摳出小粉的嵌口，她指了指小粉，安振玄：“這里是嵌的小粉的蛋身？”他湊近看，嵌口周圍刻畫的是圣女，大巫和教眾以及五獸，他們都圍著嵌口膜拜，“他們，是在膜拜小粉？也是，小粉破殼前與石頭無異，它也許真非一般鳥?！?p> 往下看，是紅衣教教眾生活場景，大巫教化教眾，施行巫術(shù)治療病者，領(lǐng)著眾人受圣女賜福，還有圣女在祭臺跳祈福之舞，一只大鳥在圣女頭頂徘徊，那只鳥全身紅羽，頭頂一簇長翎由為鮮紅，儼然小粉的成長版。
“小粉，竟然是只神鳥?！?p> 后面還有圣女馴服神鳥的刻畫，原來神鳥一代只有一只能成為神鳥，當(dāng)生出可以孵化成神鳥的卵，這代神鳥就會逝去，以往幾乎所有神鳥都會在這個洞中產(chǎn)出能孵化神鳥的卵，而每屆圣女都會來到傳承洞，找到這枚卵，親手孵化，為之馴服，不知何時起，圣女再沒能找到神卵，得不到傳承，神鳥斷代，無神庇佑的紅衣教逐漸沒落。
“所以，傳承洞的傳承就是孵鳥蛋？”安振玄無法說服自己接受這個設(shè)定，他想跟藍(lán)靜探討，只是如今傻了后的藍(lán)靜再也無法給他解惑，突如其來的空虛襲入心臟。
那頭藍(lán)靜已縮在角落睡去，小粉扒著她的發(fā)髻也閉了眼，安振玄只得用斗篷裹住自己和她一同睡去。
一晃三天，洞穴內(nèi)的野果已吃個精光，安振玄日日看著壁畫思索，也沒有個所以然，藍(lán)靜卻很沉得住氣，學(xué)著他看壁畫，無聊時還學(xué)著壁畫上的人比劃，甚至還心情很好地在月光中給安振玄跳她一直厭惡的祭祀之舞，若非無果腹之物，兩人似乎又回到榆寨的日子。
安振玄不再坐以待斃，他嘗試攀爬山壁，想試試能不能爬到中央洞穿的山口，從山頂出去。
只可惜他實在不善攀爬，當(dāng)初爬城墻也是借了勢，如今這左右無攀附之地，他爬了幾次，都從頂處掉下來。他摔得齜牙咧嘴，藍(lán)靜再一旁梳理小粉的鳥毛，一個錯手，把小粉唯一的頭翎拔了下來，小粉不痛不癢沒有反應(yīng)，她才心虛地把毛甩身后，用腳撥弄泥土掩蓋住。
她跑到安振玄身邊，“相公，餓，扁。”安振玄摸著她微微起復(fù)的小肚子實在看不出哪里餓扁了，“靜兒乖，我在想辦法爬出去，等我爬出去就給你找吃的。”他決定了，摔死也要爬上去。
藍(lán)靜看了看山壁，摸摸肚子，突然一運氣，內(nèi)力灌身匯于指尖，十指化器扣在山壁上，竟輕松地爬了幾步，眨眼間幾乎上了頂，只是倒掛著從此處爬到中間洞口有些困難，她便猶豫停了下來。
安振玄目瞪口呆看著，“我的乖乖，你何時學(xué)會這招。”藍(lán)靜側(cè)頭看下面，欲墜不墜，安振玄看得心慌慌，在底下舉著手要接她，“你抓緊了，別掉下來，要不行，你還是原路下來吧?！?p> “找吃的，我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