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程縱身一躍,從石獅上跳下來,勉勉強強行了半個禮,“見過王爺?!?p> 他渾身上下沒個正形,祝灃也不與他計較,命所有家徒即刻進府,關(guān)上府門。
哪怕撕破面子,也不可壞到外邊去。
梁程一邁入府門,入目即是他的杰作,好好的府中園林被他一頓折騰,除了假山他打不動以外,連那條人工水道里的水也被他攪得渾濁不堪。
祝灃望著滿院狼藉重重嘆了口氣。
“阿程,你平日里雖不學(xué)無術(shù),好吃懶做,天資欠缺,可你向來是個識大體的人,怎能干出這、這種事!”
祝灃沖梁程攤開的手都在顫抖。
梁程嘴角抽了抽,心里狠狠罵了句,這書呆子分明是欺負(fù)本小爺讀書少,前面說這后面說那的,究竟是在夸他還是在罵他。
祝灃以為,要是平日里的梁程被他這般羞辱,早已氣急,說不準(zhǔn)還會當(dāng)著他的面再鬧一番。
可梁程今日沒有,他站在那一言不發(fā),像是在思付些什么。
難不成他已知錯?
祝灃在心中暗喜,如果真是如此,可不是兩全其美,既不會傷同窗情誼,還解決了此次爭端。
花瓶什么的,碎了便碎了。
他上前兩步,目光關(guān)切,“阿程,你可是遇到了什么事?”
剛才還逼著他行禮,這會兒又跟變了個人似的,梁程不禁被祝灃嚇到后退半步。
這是他們相識這么久以來,祝灃第一次見梁程怕自己,于是更加肯定了心中猜測。
“那便是了……阿程,我明白你這么做一定有你的道理,可否與本王講講?說不準(zhǔn)本王還可以幫到你?!?p> 梁程:“?”
見梁程久久不說話,祝灃神情染上悲痛,“本王簡直不敢想你這幾日經(jīng)歷了什么,身為你的同窗卻什么都幫不了,本王有愧?!?p> “明明幾日前你才說過,要好好習(xí)武保護昭兒妹妹,難、難不成……”祝灃滿臉不敢自信,“你這是將本王府邸當(dāng)做演武場了?”
梁程,“你還有臉提昭兒!”
祝灃一愣,梁程便繼續(xù)說道,“告訴祝修云,他要是敢欺負(fù)我妹妹,我就敢繼續(xù)欺負(fù)他弟弟!”
祝灃,“這……”
說罷,梁程立即轉(zhuǎn)身離去,走之前還不忘丟下句,“明日我會帶人來修復(fù)你的府邸。”
梁程大鬧九王府一事早在京城內(nèi)傳的沸沸揚揚,晉國公領(lǐng)著兩排府兵守在門口。
這回晉國公是真氣壞了,揚言要家法處置,晉國公夫人怕自己心疼,先一步帶梁晟回了房間。
梁程一踏入晉國公府門檻,自覺地給晉國公行禮,主動趴到了面前的長凳上,扯過衣袖上的一塊布料咬在嘴里。
晉國公長袖一揮,怒目圓睜,“孽畜,你還敢回來!”
府兵領(lǐng)命上前只聽清脆的響聲,大板重重打在了梁程的腰臀處,順子急得在邊上求爺爺告奶奶,希望那些府兵下手輕點。
晉國公瞪了眼他,“再出聲,本相連你一塊兒罰!”
順子立馬沒聲了,轉(zhuǎn)過頭,不忍看梁程后腰血肉模糊的一塊。
三十大板已是重罰,通常梁程挨不到十板子就哭著喊著求饒,而今日他硬生生扛完了這三十下。
晉國公上前兩步,問他,“逆子,你可知你今日,差點要我們?nèi)覟槟闩阍???p> “九王爺饒了你那是九王爺心善,你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東西竟還敢以下犯上!”
梁程趴在長凳上,整個人失了力氣虛虛躺在那兒,臉色慘白,晉國公看他完全沒了生龍活虎的勁兒,才放過了他。
他恨鐵不成鋼地嘆了口氣,“若還有下次——”
梁程倔強抬眸,“若還有下次,我依舊如此……父親,只管打來……”
“你!”
晉國公怒不可遏,梁程也不肯服輸,眼底一股子的狠勁,最終晉國公還是氣沖沖地甩袖離開。
順子立刻把梁程從長凳上扶起來,小心翼翼地攙扶著他回房間。
自小侍奉梁程和梁昭的嬤嬤敲開梁程房門,給梁程上藥,她看著那片鮮血淋漓的肉,心疼得不行。
“程哥兒下回還是向老爺服個軟……老爺雖心中有氣,但好歹也是疼哥兒的?!?p> 嬤嬤絮絮叨叨講了一堆,梁程知道她是為了自己好,但他也清楚,如果下回再讓他知道祝修云讓昭兒在宮里受了委屈,他依舊會這么做。
順子接過嬤嬤手里的藥,嬤嬤叮囑他,“早晚多搽幾遍,好好在府里養(yǎng)著,安生些罷?!?p> 梁程回頭,“多謝嬤嬤。”
夜里,柳依依端了參湯主動要求到御書房伺候陛下筆墨,她的宮女駐足在宮外。
柳依依裊裊婷婷進去,行了禮,將參湯放到了祝修云的書桌上。
祝修云專注手頭上的事,只說了句,“多謝愛妃?!?p> “陛下,這碗?yún)兼玖嗽S久,放久了便不好喝了?!?p> 祝修云瞥了一眼,聽不出什么語氣,“這些事留給宮中御廚做便是?!?p> 柳依依臉上滑過失落,扭著腰肢過來給祝修云研墨。
祝修云的墨一向是王公公在研,他瞧見柳依依要過來接活,自覺退到一邊。
俯首后,余光中仍能看到柳依依有意無意貼近祝修云的身影。
他服侍了兩代帝王,后宮嬪妃的那點心思他想猜不透都難,只能裝聾作啞。
但還是忍不住拿柳依依與昨夜侍奉的沈嬈做比較,也難怪沈嬈是名動京城的絕艷美人,一顰一笑都透著風(fēng)情。
而柳依依少了沈嬈的豐滿身姿,舉手投足也少了一分韻味,有些動作由她做來,甚至有些滑稽好笑,頗像東施效顰。
她挨近了祝修云,給他捶肩,狀似不經(jīng)意地提了句,“今日,晉國公大人一家入宮了?”
“嗯?!?p> “難怪,臣妾還想呢,怎么會有人敢在御花園放肆,聲音還與梁家公子極為相似,臣妾還以為聽岔了?!?p> 祝修云動作一頓,“梁程?他不應(yīng)該在鸞恩殿嗎?怎么會在御花園?”
“臣妾不知,只知梁家公子發(fā)了好大一頓火,說……鸞恩殿處處不如晉國公府之類的,心疼皇后娘娘受了委屈?!?p> 祝修云放下筆,細(xì)細(xì)望向她,“細(xì)說。”
“什么……桌椅得是檀木的,娘娘才喜歡,鳳冠太重,鳳袍顏色娘娘不喜——”說到一半,她似是輕笑一聲。
“當(dāng)然,皇后娘娘是九天之鳳,又是晉國公嫡女,金貴些也是自然?!?p> 提到梁程,王公公也想起一事,上前稟報,“啟稟陛下,今日下午有人瞧見梁程公子在九王爺府鬧出了好大一番動靜,還損毀了九王爺府中的園林?!?p> 祝修云深知他這位九弟最是珍惜這一小片園林,梁程這般胡鬧,已是十分過分。
他眉頭擰了擰,在心中沉吟片刻后,剛打算吩咐下去,柳依依卻在他前頭說了話。
“從前就知道這梁家公子,蠻橫不講理還不學(xué)無術(shù),誰知竟肆意妄為到這個地步?九王爺性子溫軟,可好歹也是您的親弟,梁程莫不是要踩到皇家頭上來?”
她是察覺出了祝修云的一點慍怒,才開的口,自以為與祝修云站齊線,幫著他說話,便是為他排憂。
“依臣妾看,真該好好給晉國公府一個教訓(xùn)?!?p> 她說得惡狠狠,祝修云對王公公吩咐道,“照他說的去做?!?p> 王公公表情一僵,他以為祝修云的意思同柳依依一樣,可這畢竟是梁程一人闖的禍,怎好全部推給晉國公府。
何況,不看僧面看佛面,也得給梁昭一些面子。
見王公公還站在那兒沒動,祝修云疑惑,催促他,“讓你照梁家公子說的去做,重新修整鸞恩殿,聽不懂朕說的話嗎?”
柳依依震驚,看看王公公,又瞧瞧祝修云,滿面的憤恨不平。
她把從御花園聽來的告訴祝修云,原是想讓祝修云覺得梁昭矯情多事,沒成想還成全了這對兄妹。
偷雞不成蝕把米……
她研墨的力道也不由重了幾分,祝修云察覺到,斥道,“若你再這般心不在焉,糟蹋朕的墨寶,倒不如早些從御書房滾出去?!?p> 柳依依惶恐跪地,“臣妾不敢……”
“不敢?朕瞧你膽子大得很!”
祝修云眉頭擰起,像是真的發(fā)了怒,直指地上的柳依依,“剛才你所言,要朕好好處置晉國公一家,晉國公還是朕的岳丈,你的意思是,要連同朕和皇后一起處置?”
柳依依不敢抬頭直視龍顏,拼命搖頭,肩膀一高一低,似是在輕聲啜泣。
祝修云最煩這些,一揮龍袍讓柳依依滾回她的寢宮哭。
在祝修云面前,柳依依不敢有任何不滿,平復(fù)完情緒,擦干眼淚走出御書房。
夜色暗沉,守在御書房外的小宮女看不清柳依依臉上的淚痕,還奇怪自家娘娘怎么這個時候出來了。
“娘娘,這是怎么了?”
柳依依嬌目圓睜,一巴掌扇了過去,小宮女被打偏了頭,柳依依咬咬牙,把剛才的氣憤全發(fā)泄在了小宮女身上。
“賤蹄子還敢問!看本宮回去怎么收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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