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莊周夢蝶
雖然說安置，但蘇袖并沒有什么需要安置的東西。
她來的時候一個包裹還是路上才買的衣服，去留都方便。
李青軒的生活非常規(guī)律，總是早到天還是黑色的時候就起了，蘇袖想跟著也沒辦法，因為他挺長時間沒回來，上清觀中別處似乎有事找他，所以她醒來以后他總有大半天不在。
一連幾天都這樣，只是回來的時候會帶不少東西，要么是食材，要么是日常用品，也有一些瓷質(zhì)或是金屬的小擺件。
當(dāng)然馮知微說送她的那把劍也有。
劍不長——至少比起李青軒的短，通體金屬的銀灰色，但在某些特定光線下，又有種藍(lán)盈盈的感覺，據(jù)說名為海月。
海上明月夜，遙念此心知。
但李青軒說她暫時用不著，便鎖在院中的雜物間里。
左右無事，她將翠微院上下整個好好打理了一番，又帶著鐮刀去了紫薇院。
“你也不用太心急，就你這歲數(shù)，也學(xué)不了他們那些道法經(jīng)典?！瘪T知微知道她的情況安慰道。
蘇袖抬頭看了眼歪斜的大門，心里有些話卻不敢說出來。
雖然明面上她只有七歲，但她并非此世之人，還有著從前的一部分記憶。
“師父你說……”她低下頭，假裝無事發(fā)生，繼續(xù)割著紫薇院的雜草：“除了我們的世界，還會有另外一個世界么。”
“那是當(dāng)然，大千世界豈是虛言？佛家講恒河沙世界，恒河沙不計數(shù)，便是不計數(shù)的世界，不過你這個小丫頭，怎么會忽然想到那么遙遠(yuǎn)的事。”
“就是，做了些夢，夢到完全不認(rèn)識的人?！彼F(xiàn)在甚至有些茫然，那些到底真的是她的前世，還是只是她的夢：“我夢到自己不是現(xiàn)在的自己，還夢到自己……死了?！?p> 她戰(zhàn)戰(zhàn)兢兢，生怕馮知微察覺到什么。
昨日他講了不少故事，大都是他和李青軒以前在外面斬妖除魔的事，雖然這讓她知道這個世界還有她不知道的另一面。
她想了很久，覺得自己或許也不能算普通人。
聽起來像是借尸還魂，或者奪舍。
這兩種前者還好，后者則是在他們的‘除魔’范圍之內(nèi)，她害怕自己暴露出真實身份，就會被馮知微或者李青軒一起除了。
可這種事埋在心理，她總會覺得好奇，哪怕那個世界她應(yīng)該是死了。
“夢，大概是人最神奇的東西。你夢到的，或許是另一個世界的你，也可能現(xiàn)在的你是哪個世界做的一個夢?！瘪T知微的聲音忽然變得很縹緲，如同一縷薄煙，就像害怕打碎什么：“到底是莊周夢蝶，還是蝶夢莊周……”
剎那間，她感覺周圍的細(xì)碎雜音都安靜了，靜到讓人毛骨悚然，之前在森林深處走也很靜，但不至于像現(xiàn)在這樣連風(fēng)聲和蟲子的雜音都沒有。
仔細(xì)聽去，不知哪處傳來聒噪的蟬鳴，蟬鳴聲越來越大，到最后像在鉆她的腦子一樣，太陽穴脹脹的。
她不由捂住耳朵，但手明顯不能完全隔絕聲音，那聲音雖然稍微小了些，卻好像從她腦子里直接發(fā)出來的。
眼前一片花白，周圍的一切都仿佛逐漸從她身邊抽離。
日光莫名變得炙熱，灼烤得她皮膚疼痛。
“袖袖！”有個模糊的聲音遠(yuǎn)遠(yuǎn)傳來，或許，是從她的夢里傳來，但她已經(jīng)沒有能力去看看叫她的人了。
“劍法天道！生滅萬物！破！”一聲清亮劍鳴劃開蟬嘶和褪色的世界，但蹲在地上的人已經(jīng)渾身一軟，倒向一旁。
“你干什么！”李青軒一把將手里的劍插在地上，從他下劍的地方為中心，一個無形的領(lǐng)域緩緩展開。
“她一個小孩子你要做什么！”
面對徒弟的聲聲追問，馮知微好像也忽然清醒了過來，不用李青軒做什么，那充滿蟬鳴和灼熱的世界立刻就消失了。
“我剛才展開領(lǐng)域了？”他的聲音不復(fù)之前的縹緲，又回到一種雖然老邁，但充滿活力的感覺。
“我看你是老糊涂了?！彼浅獾?，兩個人完全沒有一點師徒的樣子。
馮知微沉默了一會，從破屋里冒出來金沙一樣的氣息逸散到空中，如同墨汁散在水中。半天他才開口：“她元神應(yīng)該沒問題，只是，她身上好像有另一種靈力來源?！?p> 他好像更仔細(xì)地探了探蘇袖的身體：“好奇怪，我從沒感覺過這種靈力……輕盈，但又磅礴，可完全不會影響她自己的靈力。”
“她要是普通人，要你來干嘛。”李青軒抱著她站了起來：“你到底想對她做什么。”
“我也沒想展開領(lǐng)域，只是聽她說自己的夢，忽然就有所感悟，就不太受控制了?！?p> “夢？”
“她說自己夢到另一個自己，又夢到自己死了，問我有沒有另外一個世界，你知道我們不怎么做夢?！彼钅敲淳茫€沒有做過什么夢，聽她一說，忽然也想到，或許現(xiàn)在自己的一生也是夢，所以不會再夢到別人。
莊周夢蝶，抑或是蝶夢莊周。
蟬的一輩子很長也很短，在地下呆幾十年，出來以后只能過一個夏天。
他現(xiàn)在雖然掙破了從前的桎梏，但依舊還要守著天道法則，過一段時間便要閉關(guān)等待蟬蛻重生。
“小孩子的話隨口一說而已，你不幫忙就算了還添亂?！崩钋嘬幹浪皇枪室獾模m然口氣沒那么兇了，但依舊非常不悅。
“我們這段時間都不會過來了，你好自為之。”他抱著蘇袖往山下走去。
馮知微感受著空氣中還彌漫著的草汁清香，微微有些氣餒，她之前還說要重新修整一下門窗的。
好不容易得了一個乖徒弟，結(jié)果差點被自己一時失神傷害。
真是，太失敗了。
蘇袖醒的時候太陽都要下山了，她每次昏過去或者睡過去再醒來，都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李青軒如同往常一樣坐在她床邊。
“師兄，我怎么睡過去了。”她坐起來揉了揉眼睛，她不太記得自己發(fā)生了什么，好像上一秒還在和師父閑聊，下一秒就失去了意識。
“傻瓜，你那是暈過去了?！崩钋嘬幥饍筛种?，還是沒忍心敲下去。
馮知微的領(lǐng)域剛開始的時候沒什么攻擊性，那時候她就應(yīng)該跑開些。
可她現(xiàn)在還什么都不知道，面對危險的時候幾乎沒有還手之力。
“罷了，從明日起，我們便開始學(xué)習(x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