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黃雀在后
冬日的正午,天空依舊陰沉沉的,壓得天際線極低。城門口寒風(fēng)獵獵,往來行人皆行色匆匆,一披著藏青色大氅的中年男子卻卻紋絲不動的在寒風(fēng)中站了一個多時辰,引得過往路人皆好奇地打量著他。
看守城門的幾個士兵一邊躲在角落里搓手跺腳取暖,一邊小聲嘀咕:“這人是誰啊,這么冷的天竟在這兒站了大半天!”
“就是,明明有馬車都不坐上去避避風(fēng),真不知這家伙在想什么?!绷硪蝗似财沧斓?。該中年男子穿得極其普通,那輛馬車也灰撲撲的,毫不起眼,士兵們都估計(jì)此人不過是一販夫走卒。
話音剛落,一輛極其騷包的大紅色馬車疾馳而來,突兀地停在灰色馬車前,接著簾子一掀,露出一張京城人人皆識的臉。
“不好意思,起晚了,讓邊大人久等了!”顧容一邊說一邊打了個哈欠,困頓地揉了揉眼。
“大人,這小子也太……”
邊子明的隨從元白看不下去了,正欲替自己主子打抱不平,邊子明卻一記眼神制止了他:“上車!”
元白只好悶悶地坐到車夫旁。
見狀,顧容樂得哈哈大笑起來:“邊大人御下甚嚴(yán),在下佩服,車夫,啟程吧,跟在邊大人后面就行了。”
說完拉上了簾子,往后一靠,愜意地躺在芙蓉的大腿上,笑瞇瞇地說:“本世子乏了,瞇一會兒,到了吃午飯的時間叫我!”
……芙蓉和錦書皆無言以對,世子好像出門前才剛吃了早飯吧,這么快就開始惦記起了午飯。
因?yàn)槌霭l(fā)得太遲,直到申時三刻,他們才到達(dá)離京最近的一個驛站,午飯也直接變成了晚飯。
顧容幾人還好,早飯吃得遲,路上又吃了些點(diǎn)心,倒不是特別餓??蛇呑用髦髌途筒灰粯?,兩人在寒風(fēng)中等了顧容一兩個時辰,這會兒早餓得前胸貼后背了。
一下馬車,元白就立即招呼驛丞備好飯菜熱水。
晚飯是顧容和邊子明一起吃的,芙蓉回了房,幾個下人另開了一桌。
因?yàn)樘旌貎?,近日來往客商銳減,驛站里的客人很少,只有寥寥數(shù)人。
顧容和邊子明躲在最靠火爐的位置,喝了一碗熱湯之后,慢慢打開了話題。
“這回皇上給我賣了個關(guān)子,只說是派一吏部官員隨我一同前往兩淮,我真沒想到會是左侍郎?!鳖櫲菖e起酒杯,沖邊子明一笑,卻沒為早上無禮的行為道歉。
邊子明也不介意,像個隨和的長輩,點(diǎn)頭道:“也不算皇上賣關(guān)子,當(dāng)時皇上只說是派一人去兩淮公干,具體事由連崔大人都不知。這年光將至,衙里的同僚們都拖家?guī)Э诘?,萬一趕不上除夕團(tuán)圓多不好,反正我就一個人,所以就主動攬下了這個差事?!?p> 顧容一怔,愣了下,顯然沒想到還有這回事,不由贊道:“左侍郎大人高義,體恤同僚,實(shí)乃我輩楷模?!?p> 邊子明謙虛地笑了笑,換了個話題:“世子,皇上派你我去兩淮,究竟所為何事?”
“皇上沒跟你說嗎?”顧容訝異地挑了挑眉。
邊子明從懷里掏出皇上的手諭遞給顧容:“皇上只說讓我協(xié)助世子,其余的一概沒交代。若我所料不錯,此次出行只怕不簡單,皇上也是未免打草驚蛇才讓我們輕車出行吧,因此一直沒敢問你,這不,出了京城,我才敢問世子,也請世子指點(diǎn)一二,讓我心里有個底?!?p> 顧容翻了翻手諭,果然如邊子明所言,這手諭寫得極其簡略,不過寥寥數(shù)語,除了吩咐邊子明一切聽顧容的,再無他物??磥砘噬蠟榱算y子也是極盡用心了。
他把手諭還給了邊子明,環(huán)視四周一眼,然后湊到邊子明耳側(cè),小聲嘀咕了幾句。
待他說完,邊子明的一張嘴已張成了O形,他瞪大眼難以置信地望著顧容:“還有這等事?兩淮歷年考核都是優(yōu)啊!”
顧容漫不經(jīng)心地把玩著手里的酒杯,笑嘻嘻地說:“這還能有假!對了,邊大人祖籍是江南的吧,那離兩淮不遠(yuǎn),大人可去過兩淮?”
邊子明擺擺手:“我哪去過兩淮啊,江南離兩淮有四五百里地呢,坐馬車都要三四天!”
顧容皺皺鼻子,面露愁色:“這可麻煩了,咱們都沒熟人,也沒個引路的人,這差事怕是不好辦??!”
另一邊京城里,平王也接到了顧容離京的消息。
“可知道顧容去哪兒?做什么?”
徐先生搖頭:“只知道顧容好像是要去南邊,似是接了什么任務(wù)。對了,薛老頭和章學(xué)究事發(fā)當(dāng)天,顧容先一步進(jìn)宮面圣,而且比兩位大人后出宮,屬下猜測,他肯定跟皇上密談過。甚至,薛老頭和章學(xué)究的落馬也跟他有關(guān)?!?p> 平王背著雙手在屋子里踱來踱去,嘴里念念有詞:“顧容、吏部縱火案、消失的卷宗、突然不追查……莫非,問題出在兩淮?”
平王一開始也懷疑吏部縱火案跟兩淮有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現(xiàn)在這么一串聯(lián),更是肯定了九分。
“顧容很可能是去了兩淮,這幾年鹽業(yè)收入下滑嚴(yán)重,導(dǎo)致國庫空虛,連軍餉都湊不齊,兵部尚書在皇上面前哭訴了好幾回。早有大臣上奏,彈劾兩淮鹽業(yè)使不作為,導(dǎo)致江南各地私鹽盛行,官鹽累積,國庫入不敷出。此次,皇上怕是要對兩淮鹽業(yè)動手了!”
徐先生略一沉吟,也認(rèn)同了平王的猜測:“殿下說得很有道理。兩淮鹽場私利甚大,各種關(guān)系盤根錯節(jié),顧容這個愣頭青闖進(jìn)去只怕討不了好果子吃,以屬下估計(jì),這事最后怕只會不了了之,兩淮鹽場的利益劃分也要重新洗牌,咱們要不要去分一杯羹?”
平王一直想把手伸進(jìn)這些能得實(shí)益的地方,可惜他成年時,各個利益集團(tuán)已經(jīng)把這些肥差部門都給瓜分了,哪還有他插手的余地。
這次顧容去兩淮,定會把兩淮官場攪得天翻地覆,有人落馬自然就需要人頂上去,若是能安插進(jìn)自己人,這收益不可想象。
平王也非常心動,不過他素來謹(jǐn)慎,在沒有確鑿的把握之前,通常不會主動出手,這次也不例外。
“不,暫時別動手,先看看顧容能做到哪個程度?!?p> 兩虎相爭,必有一敗,他何不做那坐壁上觀的黃雀,待收漁翁之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