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芝有點微微的難過。
爸媽哼哧哼哧馬不停蹄地給她搞了一下午,天快黑的時候,媽媽拉上她:“去超市看一下你要買什么。趁著我們還在,給你付錢?!?p> 無名地難過。她有時想要自由,有時想離家里人近一點。
從超市出來,父母沒有再跟著也芝回去了,他們買了今晚的動車返回江城。在超市門口,媽媽和也芝抱了抱,爸爸也抱了抱,爸爸一直是那副笑笑著的樣子,爸爸說好,大學生。她有點想哭了和媽媽抱著的那一刻讓也芝回想起小學。小時候媽媽工作地不在市區(qū)每周要趕到鄉(xiāng)鎮(zhèn)去周末才回來,有一次周一媽媽送她到小學門口也抱了抱她,也芝走上學校高高的臺階看著媽媽在下面揮手她也揮手,她走到更高的地方看著媽媽匆匆遠去趕去上班的背影,眼淚一滴一滴地掉。
走回宿舍的路上,她左右手換著提買的一大袋東西。媽媽還是不喜歡她吃甜食,但這次只是說她一句,結(jié)賬的時候幾袋零食怕被壓碎余蓮特地掏出來放在了袋子最上面。四周都是不認識的人,不認識的景,她覺得自己好像被一股洪流裹挾著。填報志愿的時候,她遺憾自己沒多考三十幾分好讓她去首都,現(xiàn)在又有一點煩惱,怎么不聽話報離江城最近的省城。
回到宿舍看到一屋子第一天認得的人,這股情緒倒收了一些。六人寢,有個舍友還沒見到,三個女人一起來的舍友從下午和另外兩人一起出了門再無蹤影。任秋巧和儲儲好像在開學前就加上了聯(lián)系方式,她們在說著要一起去今晚開的專業(yè)大會。也芝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這位置是學號就定的,她左邊是占揚揚右邊是儲儲。她看著自己拎回來的大袋子實在是沒什么收拾的心現(xiàn)在,占揚揚從床上踩著杠下來:“去開會嗎?”
“走。”
樓下排了很長的隊,在等著上小白車。小白車是敞篷車,算是校車,從小高宿舍去教學樓坐一次兩塊,從另一個更近的宿舍過去就一塊。隊排得實在太長,也芝決定走過去,儲儲頭轉(zhuǎn)過去看一圈同也芝一起走了。儲儲是鷺島人,島外的。小小一只差不多到也芝肩膀,皮膚極好,白白凈凈。兩個人走路都慢吞吞的,雖然最后一小段路發(fā)現(xiàn)快遲到了是邊走邊跑的,到的時候景祺樓一樓的大廳也坐滿了一半人。儲儲戴著眼鏡先看見了在朝著她們招手的任秋巧,坐小白的兩人先到了。二人跨上臺階坐到她們旁邊。
中文系竟然有這么多人。
放眼望過去幾乎都是女孩子。也芝掏出手機拍了一張照發(fā)到家里群上,媽媽回我們到高鐵站了。打下一路順風四個字,也芝把手機鎖屏翻過去蓋在桌上。
導員已經(jīng)到了。錢坐在電腦前,面對眾人,看著時間從六點五十五滑到七點,七點零五,他拿起話筒:“還沒到座位的同學,趕快。群上都催一下舍友,沒到的快到?!币仓ソ曇贿呇劬σ话傥迨纫贿厓砂俣龋F(xiàn)在坐在后排沒戴眼鏡看導員的臉都是糊的。
錢安不像個死腦筋的,他的PPT第二頁是和大家介紹自己是哪個學校畢業(yè)的。本科是哪,研究生是哪。聽得也芝心里想說,就她們這個二本學校的輔導員居然都要招研究生畢業(yè)的了。錢安看著像剛畢業(yè)的,他說:“我不喜歡會開太長,我簡單說,大家盡早回去休息?!迸_下在玩手機的同時都抬起了頭。
大體上講了一下軍訓的安排,要說明年開學典禮中文專業(yè)坐在哪里時,前門突然被推開了。兩個不矮的女生走進來,其中一個頭發(fā)又厚又長的是自己下午見過的舍友,講著她聽不懂的家鄉(xiāng)話的那個舍友。旁邊那個不認識。她們兩個盯著所有人的視線目不斜視地走到了最后幾排。
錢安頓了頓:“應(yīng)該都到了吧?!?p> 他講得實在是簡短,說完明天開學典禮校領(lǐng)導都會來別遲到了大家,就結(jié)束了。也芝和儲儲有點不可置信地對視,儲儲問結(jié)束了?也芝:“好像是?!卑咽謾C拿起來一看,這會總共就講了十二分鐘。她和儲儲走過來都走了半個小時。
散會,兩個系一哄而出,兩個系堵在前門和后門排隊出去。她們學校在人文科學系下設(shè)了三個系,中文、法學,英語,錢安又帶中文又帶法學。幾個人站在樓梯中間,等著前面的隊伍挪動。占揚揚和任秋巧在后面講點什么,也芝剛好回頭:“咋了?”
占揚揚讓也芝湊過來點:“你看前面那個男的長得怎么樣?”
“哪個?”
“燙頭的那個。戴眼鏡?!?p> “看不清?!?p> 占揚揚用手機擋著嘴轉(zhuǎn)回頭和任秋巧又講了幾句。占揚揚和也芝講:“我們班的。等著老娘搞下他?!币仓フ鎽c幸自己剛剛說的是看不清而不是就那樣,吧。還好她有點感受女生一般不問哪個男的長得怎么樣。那男的長得就一般,因為白,要說有點清秀也行吧,稍微會點穿搭,在中文系的男生里算個前幾。是的,排隊的時候也芝看見了,中文系也是有男人的。占揚揚和任秋巧去排小白的隊,這次儲儲也不愿走路了,跟著她們?nèi)チ恕R仓ヒ粋€人慢悠悠地從林蔭大道里走回去。
舍友都不在,方便了她發(fā)微信,她給自己初高中的朋友發(fā):“太牛了。我連我們班有幾個人都不知道,我舍友都決定了要搞哪個男的了?!辈贿^占揚揚同她不是一個班的,691寢室三個四班,三個五班。
也芝到寢室,推門就看見一雙很細的腿坐在空了一天的六號床床板上。網(wǎng)上看,黃頭發(fā),臉很小,鼻子很高,衣服空蕩蕩褲子短短的。這是她最后一個舍友。長得像混社會的,開口倒是讓人有些安心,北方人:“這床怎么睡啊?我啥都沒用。”
輪到也芝去洗澡,她拿著盆進去,端著自己的洗發(fā)水沐浴露洗面奶進去。還好下午的時候她爸媽說把熱水器什么燒水那里還是那里一直打開燒吧,大家平攤點電費,不然洗澡還要排隊等水熱,當時旁邊那個頭發(fā)長長的舍友的家長也點頭了。她出來的時候,何雅已經(jīng)做好了決定,拿著包出去和她媽睡酒店。
一個寢室六個人。三個是本省的,也芝任秋巧儲儲。云滇的占揚揚、湘江邊的莊夢琪,還有剛走的,最北邊來的叫何雅。
任秋巧家里有一個妹妹,她管著妹妹和爸媽,她問莊夢琪:“下午送你來的是你媽和你妹嗎?”
“我妹?那是我姐。”莊夢琪眉毛也很濃,“不是我媽。我姑。”
“噢?!?p> 人和人剛認識的時候總難免要沒話找話說些尷尬話好似拉近關(guān)系。
占揚揚在也芝前頭洗的,頭發(fā)包著到也芝出來還沒吹。她問也芝,能不能借一下她的電吹風她還沒買。也芝從空蕩蕩的床下桌中間的幾格架子中拿給她。這個寢室六個人,兩側(cè),一側(cè)是也芝和占揚揚對著睡上床下桌,另一側(cè)是上下鋪四個人。占揚揚吹得很快,她的頭發(fā)和也芝差不多長,肩膀往下一些。她把電吹風遞給也芝的時候,也芝的頭發(fā)還是能擰出水來的狀態(tài)。也芝吹頭發(fā)慢得很,在家都是她媽攆在后面趕去吹的,說她天天不及時吹頭發(fā)以后老了要頭疼,現(xiàn)在沒了人盯著她,直接不知不覺拖到了快熄燈的時候。
十一點就熄燈。
很正常的睡眠時間,但是對于剛晝夜顛倒完的學生來說,這個點是絕對不可能睡覺的。眼看時間要到了,也芝胡亂吹了一會,帶著熱騰騰的腦袋慢手慢腳地,爬上了自己的床。她還沒買床簾,她的床四下都一目了然有點沒隱私的感覺。燈唰啦一下關(guān)了,她靠在背后的白墻上點開某寶火速給自己買了簾子。
燈熄了,浴室里還有水聲。莊夢琪走出來,過了一會開始吹頭發(fā)。她吹了好久,好久,大家靜靜地各自在床上玩著手機。
烏魯烏魯?shù)娘L筒聲停下來那一刻,好像無形的喇叭在空中宣揚該睡覺了,到點了。下頭傳來的光束伴隨著莊夢琪關(guān)掉臺燈上床。
寢室黑黑的、靜靜的。
偶爾有點空調(diào)滴水的聲音。
枕頭是家里帶來的,有大太陽天媽媽曬過的感覺,是家里的味道。她躺下去,轉(zhuǎn)了兩下發(fā)覺自己沒什么睡意,手摸到枕頭的一邊,轉(zhuǎn)而在自己胸口上解開打結(jié)的有線耳機。插進去,在腦袋里播歌。歌曲自動轉(zhuǎn)到一首昂揚的進行曲,她解鎖了屏幕想要切掉,看見宿舍群上任秋巧問你們有聽到音樂聲嗎好像耳機漏音的聲音。
也芝摘下一邊耳機,放在耳骨邊,確定了是自己的。這時候,任秋巧從上鋪小聲地喊儲儲。儲儲從她的下鋪探出腦袋,腦袋上也漏出一只耳朵,斜掛著她的頭戴式耳機。儲儲很小聲地氣音:“是我的嗎?不是我的吧。”
也芝默默把自己的音量鍵按到最小。
任秋巧有點疑惑:“又沒了?!笨s回了她的床上。
難怪媽媽總說她音樂開那么大聲,十二塊五的耳機不隔音。她確認在手機頁面上關(guān)掉了音樂軟件,才拔掉自己的耳機。
好了,睡吧。
她的大學第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