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與鞭尸何異
甫一出謝府,幾縷斜風(fēng)吹來,冷的人直打哆嗦。
馬車前,謝榆桉微微側(cè)首,低聲吩咐道:“葉紅,先去趟浮世聽風(fēng)閣,讓車夫速度快些,怕是要下雨了?!?p> 葉紅雖猜不到自家姑娘要做什么,可也不敢怠慢,連忙去吩咐。
可當(dāng)馬車以最快的速度到了浮世聽風(fēng)閣后,謝榆桉卻并未下車,而是命喬山去買了兩壇桑落酒。
喬山辦事極利落,不消片刻,便捧著兩壇酒走了出來。
謝榆桉沖他微微點了點頭,便命馬車朝王府而去。
雨滴淅淅瀝瀝落了下來,謝榆桉打開車窗,指尖觸碰到的秋雨冰涼,一如她此時此刻的心境一般。
她不禁暗嘆道:“這天可真是說變就變……”
低喃一句后,謝榆桉便倚著車壁闔上了雙眼。
葉紅與荷展只當(dāng)她身體虛弱,經(jīng)謝府這么一番折騰后,倦意上了頭,便都不約而同地紛紛放輕呼吸,一動不動地守著她。
誰料謝榆桉卻早已深深沉浸在過往的回憶里,正竭力將與李媽媽有關(guān)的記憶都抽離出來。
可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過往,當(dāng)謝榆桉將所有這些記憶都抽絲剝繭后,卻也只能記起李媽媽的籍貫在何處。
而且,她思來想去都無法理解,李媽媽作為母親林玫的陪嫁媽媽,怎么也算林府的老人,怎會做出出賣主家的事呢?
更讓她心里難受的是,枉她活了兩世,都一直以為母親是為了保她一命,才選擇自盡……
簡直蠢笨至極!
謝榆桉狠狠咬破舌尖算是懲罰自己,并在心里暗暗發(fā)誓:定要查清母親和林家“謀反”真相!要為被坑殺的五萬林家軍正名!
感受到肩上的巨擔(dān),謝榆桉只覺呼吸都變得沉重了許多。
車內(nèi)三人一路無話。
甫一到王府,謝榆桉便迫不及待地命喬山將酒送來。
喬山先是對謝榆桉行了跪拜大禮,聲稱自己日后定會對她忠心耿耿,肝腦涂地。
對于他的忠誠,謝榆桉自是不會懷疑。
所以,不等喬山表完忠心,謝榆桉便示意葉紅將人扶起,沉聲道:“眼下有極要緊的一件事要交于你去辦,但可能會遇到危險,你可敢接?”
喬山只思索了一瞬,便認真說道:“無論刀山火海,但憑您吩咐!喬山絕無二話!”
謝榆桉點了點頭,放低聲音道:“你即刻出發(fā),前往鄧州坪村,秘密打探當(dāng)年侍奉我母親的李媽媽,是否住在那里……”
她頓了頓,又補充道:“若她不在,看看是否還有她的親屬……只要與她有關(guān),事無巨細,我都要你探查到!你可能做到?”
喬山將地點牢牢記住,雙手抱拳,單膝跪下,嚴(yán)肅認真地說道:“能!喬山必當(dāng)竭盡全力,百死不悔!”
謝榆桉聞言,前世的記憶瞬間涌入,她的一雙眸子不禁沉了下去,恨意如滔天巨浪般拍打在她的心海上。
她緊咬貝齒,用了極大力氣才將恨意壓下,沉聲道:“喬山,你記住,無論我讓你做什么,你都要先留好自己的命!”
為了不讓前世的悲劇再次重演,謝榆桉的大腦飛快運轉(zhuǎn)了一瞬后,便定定說道:“從這里出去后,你隨葉紅去我的私庫里任意拿一個物件兒,然后找晉都最靠譜的鏢局來押運。無需擔(dān)心銀錢,鏢師越多越好……如此,他們應(yīng)當(dāng)能保你安全無虞……”
喬山知曉謝榆桉的用意,登時銘感于內(nèi),深深拜了下去,擲地有聲地承諾道:“喬山定不辱使命!”
待喬山與葉紅離開后,謝榆桉將荷展喚到近前,低聲耳語道:“這幾日你尋機會,悄悄去林府附近轉(zhuǎn)轉(zhuǎn),打聽打聽可還有林府故人在世?!?p> 林家謀逆案是先帝欽定的案件,從案發(fā)到審判,僅用了不到一個月的時間……
可案件牽連者卻眾多。
不單是林府上下百十口人,更有整整五萬林家軍……
先帝向來行事沉穩(wěn),然林家定罪一事,卻已不能用武斷、倉促來定義了。
此案真相究竟如何,謝榆桉毫無頭緒,但她可以確信的是,她的外祖,她的舅舅,以及向來以忠勇著稱的林家軍,是斷然不會謀逆的!
謝榆桉心里隱隱意識到,此事恐怕不會簡單……
但如今她既已決定開始尋找真相,便不會害怕繁雜。
只是先帝定案在先,常風(fēng)在暗處跟著她在后,若要查探,謝榆桉便不能太過明目張膽,只能學(xué)那軍營里的軍師,暗中在帥營中排兵布將……
更何況,顧劍州好歹也是先帝六子,父為子綱,這在古代是深入骨髓的道德禮儀準(zhǔn)則。謝榆桉可不相信,顧劍州會為了她,在其父死后還要指出其生前所犯的過錯。
否則,這與鞭尸何異?
只是不知,若顧劍州日后知曉她借著安王妃的名頭,查探林府舊案,會作何感想?
會不會一怒之下,捏斷她的頸間骨?
喉間突地一窒,謝榆桉嗆咳不止,隨手將喬山放在一旁的酒壇打開,狠狠灌了一大口。
她本已咳得雙眼霧蒙蒙的,此刻桑落酒剛一入腹,淚水便不受控制地順著臉頰滑落下來。
當(dāng)年林府被人上書謀逆,先帝一怒之下,就地坑殺五萬林家軍,林家上下盡數(shù)斬首。
旨意下來的那天,小小的謝榆桉便看到母親捧著一壇桑落酒,邊喝,邊落淚……
眼淚混著酒水沾濕衣襟,謝榆桉毫不在意,自顧沉浸在前世與今生過往的回憶里。
越憶,喉間酒水便滑落的越快,眼中淚水也掉落的越來越快。
不多時,謝榆桉便有些醉了。
醉到有些分不清回憶和現(xiàn)實……
房門就在這時被打開,顧劍州本是毫無波瀾的臉上,在聞到滿室的酒味時,瞬間黑了下去。
他緩緩來到謝榆桉身前,看著她迷蒙的雙眼,如曜的眸子沉了沉。
“謝榆桉?”
謝榆桉聞聲望去,沖著顧劍州舉起酒壇,笑問道:“要一起喝么?”
顧劍州:“……”
他伸手將酒壇掃落在地,瓷器的碎裂聲不由分說地將謝榆桉從回憶和醉意里分離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