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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瑩在莫斯科

第三部第一章

上官瑩在莫斯科 黃瀞 4343 2024-09-20 21:29:23

  1第一個夜晚--難以入眠

  上官瑩瑟瑟地走在一條無人的燈光昏暗的大街上,很冷,更多的是恐懼。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一點兒也不熟悉呀?她剛剛還在一個燈火輝煌喧嘩吵鬧的宴會上,只是因為想出來透透氣,不知道怎么就走到了這條街上。四周一片寂靜,沒有人,沒有車,只有她自己的身影。她加快了腳步,努力尋找著回到宴會廳的路。她越走越快,已經(jīng)看到前面有亮光了,忽然,她聽到了一個男人哈哈的大笑聲,“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這是誰在笑?這笑聲好像在哪兒聽過?上官瑩又緊走幾步,向著笑聲跑去,笑聲越來越大,上官瑩拼命睜開了眼睛……原來,這是一個夢。這是1994年底上官瑩抵達莫斯科后的第一個早晨,發(fā)出大笑的是丹尼爾,他正坐在靠近陽臺窗下的折疊床上大笑,看到上官瑩醒來了,他指著床頭、床尾、床上、床下各種各樣的東西對上官瑩說:“米拉娜,這一晚上,你把我打慘了!你把你身邊所有的東西都扔到我這邊來了!”說完,又哈哈大笑起來。上官瑩看著遠遠近近滿地滿床的各種東西,先是不解,眼睛在這些東西上掃來掃去;進而不好意思,臉上有點兒泛紅;很快,也跟著大笑起來。她想起來了,夜里,丹尼爾呼嚕聲震天動地,吵得她無論如何也無法入睡。一開始,她下床去推丹尼爾,丹尼爾的呼嚕聲便停了,可還沒等她睡著,丹尼爾的呼嚕聲又響起來了。她不得不在自己睡的床和丹尼爾的床之間來回來去地走,下床、推他、返回、躺下,最后,她實在太累了,也困得睜不開眼了,沒有力氣再這樣走來走去了,就抓起身邊的衣服扔向丹尼爾。這招兒還真靈,丹尼爾被衣服砸了一下,翻一個身,呼嚕聲就停了。后來,上官瑩睡著了,但還是不斷地被丹尼爾的呼嚕聲吵醒,于是,一聽到丹尼爾的呼嚕聲,她就抓起身邊的一件東西扔過去,東西扔過去后就會安靜一會兒。她實在是太疲倦了,抓東西時也不再睜眼看看是什么了,反正是手能夠得到的東西都扔了過去。有時扔過去也不管用,她知道是東西太輕了,就再抓一樣東西扔過去,直到呼嚕聲停止。后來她感覺離得近的東西沒有了,她不得不欠起身去抓東西,后來她越睡越沉了……

  丹尼爾明白上官瑩沒睡好,他安慰上官瑩說:“米拉娜,你再好好睡會兒。我出去辦點兒事兒,然后買些食品,回來給你做好吃的。”上官瑩點了點頭,蓋好被子又躺下了。丹尼爾穿好衣服,輕輕地把門帶上。上官瑩聽到他和媽媽輕聲地說著什么,不一會兒,她就沉沉睡去了。

  上官瑩醒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上午11點左右了。這一覺她睡得很踏實,體力恢復了,神清氣爽。她仔細聽了聽,房間里很安靜,偶爾有丹尼爾媽媽拖沓的腳步聲,丹尼爾一定還沒有回來。她不想起床,想再躺會兒,起來也不知做什么好,況且,丹尼爾不在,她無法和他媽媽溝通。她打量著房間里簡單的幾件家具,心里生出很多疑惑:為什么丹尼爾和他媽媽現(xiàn)在住在這里?她曾經(jīng)去過的那套房子哪里去了?這是誰的房子,為什么家具和陳設如此簡陋?丹尼爾的媽媽怎么了?她的右手不能動了,她好像半身不遂了?從她第一次去丹尼爾媽媽家做客至今,三年過去了,這三年他、他媽媽、他們家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上官瑩回想起,昨天在機場看到丹尼爾時,就覺得他和以往有所不同,但一時又說不清楚怎么不同,加上剛到莫斯科,要說的話太多,不知先從哪里下嘴,到家后沒聊多長時間就休息了,所以還沒來得及問。

  昨天,當上官瑩推著行李車走出海關(guān)后,遠遠地就瞄見了接機大廳里人群中站著的丹尼爾,他正伸著脖子,使勁兒地向她揮動手臂。他穿著中長的綠色羽絨大衣,高高的個子,一頭極易識別的卷毛金發(fā),正微笑地打著手勢,示意上官瑩從右邊出口走到他站著的地方。上官瑩知道丹尼爾會來機場接她,一出來便看見了他很是興奮,她一邊向丹尼爾招手,一邊加快了腳步。只是瞬間,她覺得丹尼爾似乎和前幾次見面時稍稍有點兒不一樣了,是不那么帥了?有點兒胖了?還是有點兒老了?說不清楚,沒時間多想,她已經(jīng)走到了丹尼爾面前。

  “你好!”丹尼爾還是習慣性地把應該說成二聲的“你”說成半三聲,把該說成三聲的“好”說成四聲。雖然發(fā)音不準,但給人的感覺很熱情,而且相當有氣勢。上官瑩照樣是不在乎丹尼爾的音準如何,她喜歡聽他用中文和她打招呼。很可惜丹尼爾的中文一下就用完了,他開始用英語問上官瑩旅途如何,累不累,餓不餓等等。一邊說著一邊把行李車轉(zhuǎn)向機場大樓出口方向往外走。上官瑩連忙說:“等等,還有一位中國朋友,我問問他是否需要幫忙?!钡つ釥栠@時才發(fā)現(xiàn),在上官瑩身后不遠處還跟著一個中國人,他停下腳步。上官瑩擺了擺手,那個中國人走了過來,上官瑩向丹尼爾介紹說:“丹尼爾,這位是李先生,我們在飛機上認識的,他是一家中國貿(mào)易公司的駐俄羅斯辦事處代表,湊巧我以前也曾經(jīng)在那家公司工作過?!庇洲D(zhuǎn)頭對那位中國人說:“李先生,這就是我剛才跟您說過的俄羅斯朋友,丹尼爾。”丹尼爾伸出手和李先生握了握,用同樣的腔調(diào)打了招呼:“你好!”李先生用俄文說了句“您好!”

  這位李先生叫李鴻福,也是北京人。在BJ開往莫斯科的飛機上,他和上官瑩坐在一排,是她的鄰座。他們攀談了一會兒才知曉原來他們還是南信集團的同事,只是上官瑩從南信集團辭職了,李先生才去工作,所以雖然是同事,卻未曾謀面。他們有個共同的熟人,就是帶上官瑩來莫斯科的老劉頭?,F(xiàn)在李先生是南信集團駐俄羅斯辦事處主任,經(jīng)常往返于BJ和莫斯科之間。這個意外的相識讓上官瑩感覺很幸運,首先是因為他們雖沒見過,但是“同事”,算是在人生地不熟的莫斯科有了個朋友,再一個是李先生說他因為公務常常往返于莫斯科和BJ之間,可以幫上官瑩捎信帶物,這簡直令上官瑩喜出望外。要知道,在那個年代,莫斯科-BJ-莫斯科,一封信的往返需要一個半月,而東西如果不是熟人幫忙捎帶,幾乎沒有可能傳遞。怎么就這么巧,李先生正好是在莫斯科和BJ之間往返,換了別的城市都沒那么方便。李先生非常熱心,把南信集團駐莫斯科辦事處的地址和電話給了上官瑩,讓上官瑩有事就找他。雖然上官瑩來過兩次莫斯科,但都是坐火車來的,這回,是第一次乘飛機來莫斯科。下了飛機之后,過海關(guān),取行李,因為有了李先生在旁邊,上官瑩心里很踏實,一切都辦得相當順利。所以現(xiàn)在上官瑩也想幫幫李先生,她問李先生是否需要幫忙把他送到辦事處。李先生說不用了,辦事處有人來接他。于是,他們相約保持聯(lián)系,道了別。站在一邊的丹尼爾不知上官瑩和李先生說了什么,看情形知道可以走了,他和李先生又握了握手,算是說再見了,然后推著行李車,和上官瑩一起走出了機場大廳。

  機場大廳外,完全是出乎上官瑩意料的另一片天地,那或許才是90年代初莫斯科冬季真實的景象。燈光昏暗,滿地泥濘,寒風刮著臉龐,陰冷和潮濕裹著人們的軀體。丹尼爾一邊推著行李車在前邊走著,一邊抱怨著新年前的鬼天氣。他說前兩天還是大雪遍地,眼看快到新年了天氣忽然變暖了,很多地方雪都化了,所以現(xiàn)在到處都是泥水。他還說,俄羅斯人喜歡新年時白雪皚皚,天寒地凍,除夕夜踩著吱吱作響的大雪散步,玩兒滑雪坡,那才叫過新年。今年的新年不知會怎么樣了,希望過兩天能下雪,還能過一個漫天飛雪的新年。上官瑩跟在丹尼爾后邊,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心情比他糟糕好幾倍。這是她第一次身處莫斯科的冬季。為了御寒,她在BJ特意買了最新款的,號稱是最保暖的銀灰色緞面羽絨大衣,買了人生中第一雙漂亮的中高筒黑色皮棉靴,這些東西在九十年代初的BJ還不是普遍被人們享用的。她以為這樣精良的裝備足以抵御莫斯科的寒冷了,但一出了機場大廳,她便立刻明白了什么叫做俄羅斯的寒冷。莫斯科的寒風刺透了她最保暖的新款羽絨服,臟兮兮的雪水浸入了她漂亮的黑皮靴,面對莫斯科的寒冬,它們瞬間變成了紙片一般毫無御寒能力。最令上官瑩感到無奈的是,因為皮靴是新的,她總想繞開有泥水的地方走,所以她有時往前邁一大步,有時往左或右邁一大步,跳來跳去,以防陷入水洼,但無論如何,她無法避開滿地雪水,靴子里的腳終究感到了潮濕。這樣左躲右閃的同時,她驚奇地發(fā)現(xiàn),俄羅斯人根本不看腳下的路,不管那里是水還是泥,他們都義無反顧地踏上他們的腳,直奔他們的目標。后來因為她的新靴子實在不保暖,丹尼爾在莫斯科市中心的商店給她買了雙全皮毛高筒靴她才明白,原來俄羅斯人穿的皮靴一般情況下是不會進水的,正因如此,一般的水洼不是他們考慮的事情。

  反正靴子已經(jīng)進水了,小心翼翼也不能使它避免被弄臟的命運,上官瑩也就不再在乎它是新買的而且曾經(jīng)很漂亮了,何況天上飄來了夾著雪的雨,丹尼爾走得很快,她得跟上他,上官瑩索性也無所顧忌地走路了,管它泥里、水里。眼睛不看路了,她才注意到周圍有不少手持沖鋒槍的士兵,她很奇怪,為什么是士兵而不是警察呢?他們是往機場停車場的方向走,可路上到處橫七豎八地擺放著汽車,有的看上去停放多時了,有的車里坐著司機,有的正往車上放行李箱,總之給人一種非?;靵y的感覺。丹尼爾和上官瑩終于走到了一輛深紅色的拉達車旁邊,一個中等身材的男人笑著打開行李箱。丹尼爾給上官瑩介紹他叫薩沙,是司機;然后叫薩沙開開后車門讓上官瑩先坐進去。車里的暖氣燒得很足,上官瑩一坐進去就感覺暖和多了。不一會兒,丹尼爾和薩沙把行李箱放好,也進到車里。丹尼爾說:“帕耶合利?。ㄩ_車?。彼麄兛偹汶x開了機場,往家的方向走了。

  丹尼爾坐在副駕駛座上,時不時地側(cè)過頭來和上官瑩說幾句話。他很高興上官瑩果真在新年前夕來到了莫斯科,說要帶上官瑩去朋友家過新年,讓她了解俄羅斯人是怎么過新年的。還說想讓上官瑩陪他去前妻家給女兒過生日,問她樂不樂意去。上官瑩想了想,說沒問題,她可以陪他去,丹尼爾馬上很愉快的樣子。上官瑩覺得現(xiàn)在無論做什么,都是了解俄羅斯,了解俄羅斯人,所以去哪兒都可以。她忽然想起了在路上看到的持槍士兵,于是問丹尼爾:“丹尼爾,我剛才看到機場附近有不少拿著槍的軍人,你們國家維持秩序的不是警察嗎?”丹尼爾宛然一笑,“我們國家維持秩序的是警察,但現(xiàn)在也有軍人,我們現(xiàn)在是戰(zhàn)爭時期?!薄鞍。繎?zhàn)爭時期?什么戰(zhàn)爭?”上官瑩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败嚦紤?zhàn)爭。不過你不用害怕,戰(zhàn)爭是在車臣,離莫斯科遠著呢。只是在莫斯科有時會發(fā)生恐怖事件,所以重要的地方需要軍人守護。”盡管丹尼爾講得很輕松,但上官瑩還是驚訝不已,她腦子里閃現(xiàn)的全是電影里二戰(zhàn)時的戰(zhàn)爭場景,她竟然來到了一個正在打仗的國度?她怎么不知道?。克趺匆哺杏X不到???上官瑩沒說什么,只是直直地瞪著眼睛看著丹尼爾。丹尼爾說:“沒事兒,沒事兒,莫斯科一切都好?!比缓笏麚Q了一副開玩笑的口吻說:“都是因為你。”“???因為我?”上官瑩沒聽懂丹尼爾是在開玩笑,眼睛瞪得更大了?!笆且驗槟惆?!你想想,91年你來莫斯科,過了一個月蘇聯(lián)就解體了?,F(xiàn)在你來莫斯科,車臣又打仗了??刹欢际且驗槟懵?!哈哈哈!”上官瑩恍然大悟,丹尼爾又開玩笑了,也跟著笑起來。是啊,瞧我趕的這個點兒!此時,上官瑩忽然覺得,她的世界變大了。

黃瀞

到達莫斯科的第一夜,寒冷、泥濘;由于戰(zhàn)爭形勢緊張;無法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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