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府堂齊聚
萬泰八年，一月初三。
謝嘉寧出宮后的第二日，定國公府。
“該去向阿娘請安了?！币坏罍貪櫟穆曇糇晕輧?nèi)響起。
春雨轉(zhuǎn)向行椅上的清瘦身影，今日的謝嘉寧穿了一身月白色蓮紋錦袍，肩披青色蘇繡斗篷，腰間束了一條玉帶，格外氣質(zhì)出塵。
春雨興高采烈地回：“小姐，您今日真真好看！待會兒向夫人請完安是準(zhǔn)備出門嗎？”
謝嘉寧眉間含著淺淡的笑意，顯然是因與家人久別重逢，心情十分不錯，頷首道：“是有一處地方該去看看。”
春雨立即準(zhǔn)備走出屋通知其他下人，揚聲道：“那我這就讓人提前備好馬車！”
謝嘉寧卻抬手制止了她，輕聲說：“不必，今日我們不需要馬車?！?p> 春雨愣了一下，俏麗的臉蛋上滿是不解：“?。啃〗?，那我們該怎么走？”
謝嘉寧但笑不語，一旁的秋白見狀也是目露好奇，但記起還有正事要做，連忙插話道：“春雨，這些事小姐自有安排，我們只需要跟著小姐就是了，快先隨同小姐去向夫人請安吧。”
春雨忙一拍腦袋，頓悟道：“對對，一打岔給忘了，夫人昨日還特意交代了，說今早有要事需同小姐相談，我們快送小姐過去吧！”
兩個丫鬟一左一右護隨在謝嘉寧身后，推著行椅朝屋外府廊走去。
京城的定國公府整體鋪設(shè)得很是氣派，府內(nèi)華堂高宇，樓閣臺榭連綿，比之從前邊疆的謝府豪華許多。
行椅接連路過幾間華雅宅院，廊腰縵回間，漸漸駛?cè)胍婚L廊轉(zhuǎn)角，就見后庭內(nèi)連片山清水秀的景致也隨之呈現(xiàn)在眼前。
路過的丫鬟與仆役見到謝嘉寧，皆低頭向其見禮，謝嘉寧也不疾不徐地一一頷首回之。同時她不動聲色地將這些人的樣貌與記憶之中相對照，發(fā)現(xiàn)這些人竟全都是熟面孔，顯然是從西南邊疆謝府一路跟隨來京城，對謝家忠心耿耿之人。
看來阿娘果真將國公府打理得極好，沒有讓其他勢力的眼線滲透府中。想到這，謝嘉寧寬心許多，府內(nèi)所有情況都和她三年前事先計劃的相一致。
眼下這諾大的定國公府內(nèi)雖有不少下人走動的身影，但實際真正服侍的只有三位：柳虞書、謝離塵，以及剛剛回府的謝嘉寧。至于定國公謝懷榮，他因頗受天子器重，時常留在皇宮內(nèi)輔佐政務(wù)，少有回府之時，此乃京城世家人盡皆知之事。
行椅繼續(xù)向前推進，拐向高大寬敞的正堂，就見堂內(nèi)主位上，一道雍容端莊的婦人身影已然坐在那里，此時正優(yōu)雅地端著一白瓷茶杯，俯首輕抿一口。
行椅停在堂門前，謝嘉寧眼尾彎了彎，出聲打破柳虞書品茶的動作，輕聲道：“寧兒前來給母親請安。”
柳虞書聽到動靜，面上一喜，連忙招手道：“寧兒，快些過來吧，昨日你堪堪出宮回來得匆忙，娘都沒來得及向你匯報這三年間的情況?！?p> 聽聞這話，堂內(nèi)留下來伺候的婆婆和丫鬟都見怪不怪。
但這要是被京城其他認(rèn)識柳虞書的世家夫人聽了去，恐怕都要紛紛驚呼匪夷所思。
春雨和秋白將行椅慢慢推至堂中，只見主位旁側(cè)處，本應(yīng)放置的一把雕花座椅被人事先抬移了去，形成一道空缺，而行椅卻恰好推入了此處。
待得謝嘉寧穩(wěn)坐于正堂之內(nèi)，這才笑著對柳虞書開口：“娘，不急，等離塵兄長來了再一起說吧。”
她話音剛落，府堂邊就傳來一道腳步聲，轉(zhuǎn)頭看去，原是謝離塵剛好走了進來。
謝離塵著一身明藍長袍，大步走入堂內(nèi)，抬眼見到謝嘉寧已經(jīng)落座，張嘴就嬉皮笑臉地道。
“小妹，你總算從邊疆回來了，為兄要好好同你講一講這三年來，是如何完美地執(zhí)行你交代給我的任務(wù)，讓滿京城所有人都深深相信，我乃一不學(xué)無術(shù)的紈绔子弟！”
柳虞書柳眉一揚，立即不滿地批評道：“謝離塵，我看你可不止是完成寧兒交代的任務(wù)，你那根本就是本色出演。”
批評之間，柳虞書也沒閑著，手輕輕一揮，將堂內(nèi)僅留的幾名親信仆役也屏退了去，府堂大門緩緩關(guān)闔。
謝離塵嘴角的笑容一僵，片刻又反駁道：“娘，小妹此前特意交代過我，說我若是想要騙過京城所有人的眼睛，就必須要虛中有實、實中有虛。”
柳虞書頭疼地扶眉，剛想開口再說些什么，卻聽謝嘉寧笑著出聲道。
“兄長，你這三年間的確做得不錯，否則父親如今也不會在皇宮之內(nèi)安然無恙了。”
謝離塵聽到這話，玩世不恭的面孔上多了幾分鄭重。他明白謝嘉寧話中的含義，他作為謝家目前唯一的嫡子，正是因為他終日扮作花天酒地、玩物喪志的模樣，皇上和閹黨才會逐漸對謝家放松警惕，從而未對身在皇宮內(nèi)的謝懷榮下手。
謝嘉寧繼續(xù)輕聲詢問：“兄長，我交代你的另一件事，目前如何了？”
謝離塵落座在謝嘉寧正對面、柳虞書的下首，姿態(tài)正經(jīng)了許多。
“寧兒放心，這三年來，我屢屢報考科舉并屢屢落榜，不僅坐實了不學(xué)無術(shù)的名頭，也暗中借著謝家二公子的名頭，在參加科舉的期間結(jié)識了不少有才之士?！苯又曇魳O弱地補充了句，“雖然他們都對我沒留下什么好印象?！?p> 大歷科舉本是三年舉行一次，但自承文年間起，閹黨逐漸興起，在其持續(xù)不斷禍亂朝政、黨同伐異下，朝中一時之間腥風(fēng)血雨一片，致使各官位人才緊缺，于是這科舉便也從此前的三年一次改為了一年一次。
而謝離塵自三年前隨謝家遷入皇京府，便于京城接連參加了三次科舉，結(jié)果次次都以極其慘淡的成績落榜，成了不少世家子弟茶余閑談之間的笑柄。
謝離塵對此也頗為無奈，他一自幼習(xí)武之人，哪里懂那些文人擅長的彎彎繞繞，參加科舉能看懂一兩道題就不錯了，每次都還要絞盡腦汁才能避免交白卷。不過雖然成績不佳，倒也以出乎意料的形式完成了小妹交代的任務(wù)。
謝嘉寧輕輕頷首道：“無妨，兄長你只需打探好新歲科舉之中，有哪些人是值得結(jié)交的人才，尤其是出身寒門卻胸懷大志之人，這些人日后將有大用?！?p> 接著她話音一轉(zhuǎn)，明眸隱含笑意地看著謝離塵，難得打趣道。
“你盡管想辦法同這些文人才子說上話即可，至于他們最后對兄長留下什么印象，這印象是好是壞，都無妨。反正最后將與他們打交道之人……會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