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磕就磕嘛,裴小孩天天給嬰姑磕,這也不算什么,正要上前,可又出了幺蛾子。
裴珠的話太直白,氣的劉仁本吹胡瞪眼的怒視著她,拉著長音跟唱大戲似的罵她:
“呔!大膽婦人,你怎么能這么說自己的夫君?還不快快給我賠罪!”
胡子拉碴的長臉,使這語氣看著更有趣味了。
凈慧:……
裴小孩傻傻的仰頭看向裴珠,小聲問她:“劉干爹怎么了?是中邪了嘛?”
中邪倒沒有。
裴珠心道:就是你干娘我一時瞎了眼,嫁錯了男人罷了。
真是,太丟人了!
“劉仁本你能不能有個人樣?”裴珠咬牙切齒的,氣的直喘。
劉仁本一擺手:“無知婦人,你懂個球?!?p> “球你二舅母!”裴珠抓起桌子上的茶碗劈頭蓋臉的砸了他一身,抱起小孩,就開罵,“瞅你那德行,天天拉拉這你那黑驢臉,咬文嚼字,唱大戲似的,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祖上八輩都在地里刨食,才攢下的基業(yè),仰賴了多少鄉(xiāng)親幫忙,如今人家客氣客氣叫你聲老爺,你倒還真擺起來了,人話都不會說一句。
好,你擺,你可勁兒擺,誰能伺候著你擺你找誰去,老娘我打今起就不跟你過了。
小孩,師太跟我走,咱們回我娘家去?!?p> 裴珠說著就走。
劉仁本嚇了一跳,手腳并用的從炕上跳下來,鞋都來不及穿就來拉她:
“哎哎哎,你看你,這怎么說說笑還急了呢,你男人能是那種人家捧捧就發(fā)飄的人嘛。
當著孩子和師太的面呢,好珠珠,乖,別生氣啊,摸摸毛,不跳腳?!?p> 持續(xù)好幾年的癥狀,轉(zhuǎn)瞬間就好了,這要讓蒲羅村的鄉(xiāng)親們瞧見了,誰不得夸一句裴郎中妙手回春。
就是可惜,這藥治標不治本。
他的性格從一個極端,劃向另一個極端,不是死裝,就是死油。
夫妻倆拉拉扯扯半天,裴珠才惡狠狠的瞪他一眼:“你給我等著。”
“好好好,等著等著,”劉仁本膩乎乎自以為寵溺的摸著她的頭笑道,“你看你,都老夫老妻了,怎么脾氣還這么急呢,好好說就是了,你的話我哪有不聽的?!?p> 劉仁本說著還摩挲一把裴珠抱著孩子的手。
也虧了裴珠這手抱著孩子呢,不然就扇他臉上了,摸摸索索的他是要干什么?丟人沒夠呢,怎么還?
裴珠硬撐著對已經(jīng)默念起佛經(jīng)的凈慧師太道:“師太見笑了,他這個人就是愛人來瘋,一陣一陣的,過會兒就好了?!?p> 劉仁本嘎巴嘎巴嘴,想說點什么,可面子已經(jīng)碎了一地,他這樣的人也難免會有些尷尬。
凈慧見過更尷尬的,也沒太往心里去,還夸劉仁本是真性情。
幾人你來我往,聽的裴小孩的腳趾在鞋子里挖呀挖呀挖,試圖挖出個洞好逃離劉家。
七歲的小孩,已經(jīng)明白了這種坐立不安,極其難受的感覺是什么,但她依舊不明白,為什么聽別人說話,她也會尷尬?
凈慧說明了來意。
裴珠樂道:“小孩想養(yǎng)貓?那敢情好,家里的老貓下了三個崽子,我正愁送不出去呢,小孩喜歡就去看看吧,想要哪只只管拿去就是了,都是一家人說什么聘不聘的?!?p> 聘貓通常是要翻翻《萬全玉匣記》擇個吉日,寫下納貓契,送主人鹽、糖或茶葉、芝麻桿兒,作為聘禮。
如果是野貓,則要送母貓一串小魚。
她們這邊果子多,通常是送一籃子山棗,給錢的很少,流程也不很正式,有時主人家嫌小貓麻煩又沒用,干脆白送只求快快脫手,也是常事。
世風世情如此,是以凈慧揣著一包糖,就敢?guī)е『⑸祥T聘貓。
大人們坐著說話,翠梅帶小孩去后院,老太爺和老夫人屋里找貓。
劉老太爺,劉銅生有一張和劉仁本一樣的胡子拉碴的長臉,棱角的弧度都大同小異,只是劉銅生更老些,頭發(fā)胡子都更白些,任誰都能看出兩人的關(guān)系。
他有些糊涂,耳朵也背。
裴小孩說:“劉干爺好?!?p> 他說:“六爺吃不飽?不能,那老小子最能吃了,不讓他吃飽他不得急,怎么?”
他扯著嗓子問老夫人:“本兒他沒給六子燒紙???”
劉家死掉的那個下人,那個老頭,就叫劉六子,和老太爺一起長大,情分很深。
老夫人被他喊的耳朵疼,側(cè)了側(cè)頭,大聲回他:“燒了燒了,不總給他燒嘛,你再問,把你也燒給他?!?p> 這回聽清了,老爺子嘟囔著:“嗐,我就問問,你喊什么嘛?!?p> 劉老夫人沒理他,她叫劉蓮花,是他的表姐,跟這缺心眼的過了一輩子,別提多煩他了。
她摸著裴小孩的光頭說:“小貓在隔壁屋呢,剛斷奶沒兩天,早上老貓給叼去的,讓翠梅帶你看去,別用手摸,沾上人味兒,老貓就該不要它了?!?p> 這其實不至于,雖然這樣的事不少,但家養(yǎng)的一般不會,至多是老貓把它嗦了一遍,帶著小貓再換一個地方。
她這樣說,是怕小孩手沒輕重,把貓禍害了,或者被貓抓了。
裴小孩很乖的點頭。
劉老夫人對她總是不咸不淡的,裴小孩覺得她不是很喜歡自己,所以在她面前從不胡鬧。
當然,她在別人面前多數(shù)時候,也很乖就是了,只有和老尼姑們在一起時,她才愛淘氣。
翠梅帶著她去隔壁屋里找貓,裴小孩本以為會在什么犄角旮旯里。
可一進屋就看見床上有只黑黃交雜的大貓,懶洋洋的躺著,懷里拱了三只小貓。
有人進來,它也不過抬抬頭,看見翠梅又把頭撂了下去,甩了兩下尾巴尖,很難讀懂它是高興還是不高興。
就像劉老夫人一樣,不咸不淡的。
翠梅讓她坐在床上看,老貓也沒什么反應。
三個小貓短暫的醒了一下,揚起毛絨絨的小腦袋,見了兩聲,然后爪子在老貓的肚皮上踩了踩,又低了下去,臉蛋埋進它的肚皮里,發(fā)出細小的咕嚕聲。
裴小孩也在這短暫的清醒中窺見了它們的真容,怎么說的——
美的千奇百怪,丑的各有千秋,
就是——
好看的有點奇怪,丑的各有各的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