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爭執(zhí)

　　就在這時，一個身影匆匆趕來，在宋家人石釜前站定。

　　壯年漢子口里喘著粗氣，臉上帶著一抹羞澀與局促。

　　江氏不經意間抬眼一瞧，面露驚訝，她連忙站起身熱情招呼道：

　　“哎呀，這不是有耕大侄嗎？”

　　宋蕓晗和李翠兒聽聞，都將疑惑的目光投向了來人。

　　江氏趕忙同幺女、兒媳介紹：“這是里正家的大孫子趙有耕吶，你仨一個輩分?！?p>　　趙有耕努力擠出一絲微笑，向眾人頷首示意。

　　他的目光急切地在兔肉上停留了一瞬，隨即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移開。

　　江氏關切地問道：“有耕大侄，你這匆匆忙忙的，是有啥事兒呀？”

　　趙有耕手中緊緊攥著一小袋白面，略帶窘態(tài)地開口道：

　　“實在不好意思，我媳婦兒懷有身孕，近日來嘴饞得緊，聞得這兔肉的香味就走不動道了，非要吃上一口?！?p>　　“我便厚著臉皮前來，想用這一小袋白面與您家交換兔肉，還望江嬸子答應。”

　　說罷，他小心翼翼展開手中布袋。

　　那白花花的面粉在這逃荒途中顯得格外珍貴。

　　江氏在這種時刻根本拿不定主意，攥著衣袖弱弱看向幺女。

　　“這……這可咋辦吶？”

　　李翠兒眼珠一轉，湊到宋蕓晗身邊輕聲道：“她姑，這白面可是稀罕物，咱可得好好琢磨琢磨。”

　　宋蕓晗目光堅定，掃視了一眼眾人，果斷說道：

　　“里正前些日子分家時幫了咱家大忙，這恩情不能不報。咱把兔肉給有耕大哥，這白面咱收著。”

　　言罷，宋蕓晗取來一個大碗便要從石釜中盛出兔肉。

　　此時，黑臉漢子略帶羞赧地撓了撓頭，忙從自己懷里掏出一個巴掌大的小碗，雙手遞向宋蕓晗。

　　“妹子，拿這個盛吧?！?p>　　宋蕓晗接過碗，利落地將熱氣騰騰的紅燒兔肉盛入其中，遞到對方掌心：

　　“拿回去給嫂子好好解解饞?！?p>　　趙有耕接過兔肉，感激得連連道謝：“多謝嬸子，多謝妹子，日后有啥用得上我的地方盡管開口?！?p>　　言罷，他匆匆轉身離去，腳步因為激動而略顯不穩(wěn)。

　　夜幕籠罩著干旱荒涼的山谷。

　　黯淡的月色冷冷地灑在這片貧瘠的土地上，四周一片死寂。

　　只有寒風吹過揚起的塵土在空氣中彌漫。

　　干裂的土地如同老人臉上深刻的皺紋，毫無生機。

　　望著趙有耕的背影，宋家人個個神色復雜，感慨不已。

　　江氏滿臉慈悲，眼中滿是憐憫，輕嘆道。

　　“這有耕對媳婦真是疼得緊，為讓媳婦吃上兔肉，舍得拿珍貴的白面來換。

　　咱們能幫襯就幫襯，里正幫過咱，都是鄉(xiāng)親。”

　　“還有那月娘，挺著個大肚子在這逃荒路上待產，太可憐了，咱們能幫就幫點吧?！?p>　　宋蕓晗微微皺眉，心里一陣煩躁。

　　臉上卻強忍著沒表現(xiàn)得太過明顯，只是語氣有些生硬地說道：

　　“娘，您別總這么爛好心。

　　咱家現(xiàn)在啥情況您不清楚嗎？

　　旱災這么嚴重，糧食都沒多少了，咱們自己都快顧不過來了?！?p>　　江氏還想再說什么，宋蕓晗不耐煩地打斷。

　　“行了娘，別說了，先想想咱們怎么活下去吧。”

　　夜風吹過，揚起陣陣塵土。

　　宋蕓晗太陽穴直突突，心頭暗忖。

　　在這種自顧不暇的時候還想著幫別人，根本不現(xiàn)實。

　　雖然她有商城兜底，但也不能輕易暴露，江氏的想法未免有些天真。

　　一旁的李翠兒眼珠一轉，雙手叉腰，提高音量說道：

　　“妹子，話不能這么講。

　　雖說咱們當下艱難，可若能在力所能及的范圍內幫襯些許。

　　既能還了里正的人情，日后萬一咱們有難處，人家也能念著這份好搭把手不是？”

　　“二嫂，你想得太簡單！”

　　宋蕓晗目光銳利，雙手抱在胸前，反駁道：

　　“如今這局勢，稍有不慎咱家都可能陷入絕境。您看看這周圍，一片荒蕪，哪還有精力管別人?！?p>　　李翠兒趕忙找補：“可月娘這情況確實讓人揪心，缺醫(yī)少藥的，真怕她有個三長兩短。”

　　宋蕓晗語氣堅決地說道。

　　“我不是沒同情心，但也得先保證咱們自己能活下來?！?p>　　江氏弱弱的嘆了口氣：“唉，只盼這災荒趕緊過去，大家都能有安穩(wěn)日子?！?p>　　宋蕓晗神色嚴肅，雙手不自覺地攥緊，陷入沉思。

　　夜深了，逃荒隊伍都在疲憊中沉睡。

　　因適才的爭執(zhí)，以致白天破掉的草鞋無人幫忙修補。

　　宋蕓晗心里憋著一股氣獨自摸到帳篷外，就著微弱的篝火，試圖用路邊的枯草重新編補草鞋破損的部位。

　　可她越編，草鞋反而越顯得糟糕。

　　她眉頭緊皺，忍不住嘟囔：“這破鞋子，怎么這么難弄?！?p>　　顧須風向來覺輕，這邊的動靜傳來，他瞬間就醒了。

　　猶豫了一下，還是忍不住起身走了過去。

　　月光下，他看到少女淺棕色的眼眸中透著倔強，而左邊眼角的兩粒紅痣，在火光的映照下若隱若現(xiàn)。

　　心不由的一動。

　　他輕聲說道：“我來幫你吧?！?p>　　宋蕓晗被突然的聲音嚇了一跳，抬頭看到是他，臉上閃過一絲驚訝，嘴硬地說：

　　“不用，我自己能行?！?p>　　顧須風也不惱，只是蹲下身，溫柔地拿過草鞋和枯草。

　　“你這手法，編出來明天可走不了幾步路?！?p>　　宋蕓晗瞪了他一眼：“就你能！”

　　但手上的動作卻停了下來，身子微微往后靠。

　　顧須風將舊鞋擱置一旁，挑出合適的草葉開始另起爐灶，宋蕓晗在一旁默默地看著。

　　火光映照著她的臉龐，顯得格外動人。

　　過了一會兒，宋蕓晗忍不住說道：“你給香珠編兔籠子和蛐蛐倒是熟練，這做鞋也能行？”

　　“你且瞧好吧?！?p>　　顧須風抬頭看了她一眼，又迅速低下頭，聲音有些不自然。

　　宋蕓晗“哼”了一聲，卻不自覺地又往顧須風身邊挪了挪。

　　顧須風感覺到身邊少女的靠近，手微微一抖，但很快穩(wěn)住，更加專注地修補起來。

　　終于，鞋子補好了，顧須風輕輕拂去上面的草屑，遞給宋蕓晗，眼神有些躲閃。

　　“試試?！?p>　　宋蕓晗穿上新鞋走了幾步，臉上露出笑容：“還不錯?！?p>　　顧須風松了一口氣：“那是當然。”

　　宋蕓晗看著他小聲道謝，火光如同碎星落到少女眼中，一雙杏眼熠熠生輝。

　　“多謝了。”

　　“小事，趕緊睡吧，明早還要趕路。”

　　顧須風觸電般垂眸，發(fā)絲遮擋眉眼，不敢直視宋蕓晗的眼睛：

　　宋蕓晗輕輕“嗯”了一聲，轉身往帳篷走去，走了幾步又回頭看了一眼顧須風，才進了帳篷。

　　顧須風看著宋蕓晗的背影消失在帳篷后，嘴角的笑容緩緩收斂。

　　濰縣，不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