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鯽魚刺多,尤其小刺更是遍布全身。
舉棋不定時,對面的季宴禮淡淡出聲:“所有大刺小刺都挑出去了,可以試試。”
余幼笙還是猶豫:“可鯽魚那么多刺,能挑干凈么?!?p> “鯽魚刺多,但只要刀貼脊骨沿著背部劃至魚尾,魚骨大刺就能骨肉分離,剩下的小刺也只分布在三個部分:魚腩骨、魚背骨和魚尾骨?!?p> 男人修長手指摁在玻璃桌面,不讓鯽魚湯轉(zhuǎn)走,低聲繼續(xù)娓娓道來:“只要摸清魚骨的位置和形狀,再運用斜下刀和彎刀等不同手法,分別將魚骨拔扯出來,就能剔干凈?!?p> 描述過于詳細生動,余幼笙甚至有一瞬錯覺,眼前這條鯽魚是季宴禮親自處理烹飪的。
她半信半疑地夾起給一片鯽魚,入口就感嘆湯料鮮美與肉質(zhì)順滑軟嫩,接連又吃了好多。
真的沒有刺。
余幼笙忍不住感嘆:“……我已經(jīng)很多年,沒這么暢快地吃魚了。”
“難以下咽的不是魚肉本身,而是會卡在嗓子的魚刺,只要有足細心和耐心,去骨并不難?!?p> 季宴禮見她水眸閃動、表情神態(tài)滿是驚喜,眼底笑意更甚,認為是時候該重回主題:
“婚姻也是這樣---如鯁在喉的不是婚姻本身,而是錯誤的人?!?p> 該如何委婉又直白的告知他有結(jié)婚意愿、同時又不讓余幼笙察覺到他不可告人的秘密。
壓下涌動情緒,季宴禮雙手交叉放子面前:“過去的經(jīng)驗或許讓余老師對相親顧慮重重,但我想說,不是所有人都是季風一樣的'魚刺'?!?p> 目光掃過桌上掃清大半的菜肴,男笑了笑:“算是自夸,我廚藝還不錯,很擅長挑刺。”
余幼笙明白他的意思。
季宴禮不該為別人的錯,成為她一票否決所有相親對象的受害人。
“我從沒想過,你會和季風一樣?!?p> 餐桌下的手緊張成拳,她并不擅長自我剖白,抬頭看向?qū)γ婺抗鉁匚牡哪腥耍骸白畛醯木芙^,也并不是因為季先生有缺點?!?p> 對方已經(jīng)盡可能放平姿態(tài),余幼笙努力不讓自己說出“不配”字眼,知道這無疑是忽視對方努力:“季先生,您的條件太優(yōu)越,周圍的女性應該都很優(yōu)秀?!?p> 語氣微頓,她終于坦白:“我始終不明白,您選擇我的理由。”
說完兩人不約而同陷入沉默,寬闊木屋內(nèi)一時間,只剩下砂鍋燉湯的咕嘟聲。
凝固氣氛壓抑難熬,讓分秒時間都被無限拉長。
余幼笙不安地垂眸抿唇,腦海不受控地回想剛才的失言。
為什么突然不說話。
是她語氣不好?還是不該拿他和季風做比較---
“我選擇余老師,有三點原因?!?p> 季宴禮再開口時,聲線比平時沙啞幾分;男人溫和笑容變得鄭重,耐心地等待余幼笙抬頭看他,薄唇輕啟:
“第一,家里老人希望我能盡快結(jié)婚,但不想選擇身邊圈里人---利益糾纏會帶來沖突,而我需要一段穩(wěn)定長久的婚姻?!?p> “第二,我弟弟的情況特殊,我希望未來的妻子能接受他的存在、并且善待他---經(jīng)過幾次相處,我認為余老師非常熱愛教師這份工作。”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
有意停頓,男人似是在謹慎斟酌措辭,幾秒后,目光重新落回余幼笙雙眼,連語速都刻意放慢,“你是我唯一想過要結(jié)婚的人。”
季宴禮的意思不難理解。
簡而言之,他們很適合結(jié)婚。
余幼笙需要性格溫和、情緒穩(wěn)定的伴侶;季宴禮希望伴侶能善待他弟弟的同時,生活和他毫無交集、以防任何利益糾葛。
如此來看,身為季澤班主任,再加上私生活尤其簡單的余幼笙,的確是上乘選擇。
難怪男人會說,她是唯一想過結(jié)婚的人。
余幼笙很有自知之明,知道季宴禮最后一點意在總結(jié),而并非表達好感。
這也是她想要的。
就她自身而言,比起婚姻牢籠,余幼笙更不想陷入感情漩渦,據(jù)街坊鄰居透露,連她父母也曾轟轟烈烈地愛過彼此,到現(xiàn)在只剩下彼此咒罵唾棄。
她只想人生平平淡淡。
話題就此揭過,兩人后來自然聊起家庭情況,余幼笙坦白父母的離異情況、一筆帶過了母親的新家庭。
季宴禮更為簡潔,平靜安然地談起他父母早逝,十六歲后一直和爺爺生活。
談起老人家的催婚方法,有些連余幼笙聽了都只覺離譜,但單從季宴禮的形容中,不難聽出老人對孫子的關切和疼愛。
不知不覺,窗外橙紅夕陽被蒼茫暮色替代,連余幼笙都詫異時間溜走之快。
和季宴禮的交談過程中,她能感受到由內(nèi)而外的松弛。
男人談吐溫和有禮卻不死板,舉手投足間都體現(xiàn)著良好家教。
余幼笙看著季宴禮五官出眾的臉,感嘆原來世上真的有人挑不住缺點,忽地道:“季先生,其實我很羨慕您。”
季宴禮微頓:“為什么。”
“您和我見過的人都不一樣,”余幼笙蹙眉認真思考,努力描述,“我想,只有被愛意包圍長大的人,才會像季先生這樣包容和溫柔吧?!?p> “被愛意包圍長大么。”
季宴禮低喃著重復她的前半句,情緒不明地勾唇笑了笑,眼底多添幾分揶揄,“沒記錯的話,余老師的擇偶標準之一是性格溫和?!?p> “所以剛才的夸獎可以理解為,我很符合你的擇偶標準么?!?p> 暗示性太強,余幼笙聞言耳尖爬上熱意,心想這人怎么如此不經(jīng)夸,夾菜避開視線:“……我收回剛才說的話?!?p> 飯后,兩人從木屋步行出來,季宴禮不再要求送她回家,只親自為余幼笙喊來出租車。
體貼為她拉開車門,余幼笙在后排坐下時,頭頂傳來男人呼喚她姓名的低音:“余幼笙?!?p> 月明星稀,夜風寒涼讓季宴禮的聲線格外沙啞,余幼笙抬頭看男人臉上整晚不曾退散的薄紅,遲鈍地蹙眉覺得不對。
“你.....”
“沒有人的原生家庭是完美的,”面對她擔憂目光,季宴禮只微微一笑,目光溫柔宛若夜空繁星,“沒有家的話,那就自己重建一個?!?p> “………”
目送出租車駛離視線,季宴禮閉上眼睛,被抽空般的疲倦如山倒卷席全身,額頭一片滾燙,身上卻陣陣發(fā)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