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三皇子的車篷里,顛顛晃晃,腦袋里依然回蕩著四皇子那句話。沒想到他竟含沙射影地奚落人,這罵人的功夫真不一般吶!可他似乎將這話故意說給我聽,是要提醒我他依然記得那一腳之仇,會尋機報復?還是因為我沒領(lǐng)他的情讓清風送我回府,生氣了?
“四弟與你早就相識?”三皇子低頭把玩著腰間的玉佩,好似漫不經(jīng)心地問道。
我收了收心神,仔細聽三皇子的問話,心里不知他為何會有此一問,但也無意隱瞞。我搖了搖頭,回道:“只昨日初見。”
“哦?”三皇子挑了挑眉,語氣里似有不信。
“恒親王為何有此一問?”我還納悶?zāi)亍?p> 三皇子輕彎了彎嘴角,無目標地直視前方,并不答話。
我忽然覺得三皇子此時有些不一樣,竟也有了神秘莫測之感。想來,他本就是皇家之人,自然脫不了這與生俱來的東西。只是這種感覺讓我心里不自覺地起了防備,坐在那兒有些拘謹起來,想問的事情也不敢問了。
車篷內(nèi)靜了好一會兒,只有馬蹄噠噠聲混著車輪碾壓路面的聲音不緊不慢地回蕩著。
“你為何不問淑婉姑娘的事情?你不是很擔心嗎?”三皇子側(cè)頭看有些不自在的我,溫柔磁性的聲音一如當初。
我拋開方才那一絲錯覺,放下心中的戒備,坦言道:“恒親王確定她沒事么?”
“你,懷疑什么?”三皇子的問話一針見血,饒有興致地看著我。
“沒,沒懷疑什么!呵呵......”瞧他似要看穿人心的目光,我有些失措,不知道怎么回答。這皇宮里的人物個個都是人精,我可應(yīng)付不了。三皇子也許早就看出我心里在猜忌什么,所以在惐親王府之時他不問我“擔心什么”,卻在意我“為什么會擔心一個陌生之人”。
可我也不可能當他的面“敗壞”二皇子,指責二皇子那登徒子的行徑。就目前來看,三皇子和二皇子無疑是一黨的,只怪我先前的想法太過簡單,現(xiàn)在真有些后悔沒有順著四皇子的意思選擇讓清風護送我了。
三皇子轉(zhuǎn)過臉去又目視前方,也不深究:“你只須知曉,世間沒有什么上天注定。選擇如何做,或者成了什么結(jié)果,皆是人念所為。”
什么意思?他這會兒才想起反駁我那糊弄他的話?
我猜不透三皇子這話是在暗示淑婉的事情,還是在警告我什么,但有一點我可以確定,三皇子并不是我起初以為的那般簡單之人!
一路上再無話,我只當乏了閉目休憩,只是若有若無地感覺到三皇子落下的目光。
“你發(fā)上的玉簪很別致?!辈恢遣皇且驗檐噧?nèi)的氣氛有些壓抑,三皇子好似故意提了句無關(guān)痛癢的話。
我不會再被他的柔語誤導,坐正身子,規(guī)規(guī)矩矩地回道:“謝恒親王夸贊。”
聽到我這生硬的回答,三皇子臉上卻涌起更濃的笑意。我疑惑地看著他,他反而假裝休息閉了眼,空留我堵了腦回路。
不一會兒,車停在了將軍府大門外,有小廝上前去叫門。我終于放下有些緊繃的神經(jīng),向三皇子辭別:“多謝恒親王深夜護送,碧塵告辭?!闭f完,麻利地下了馬車。
大門已開,我正準備進去,三皇子卻掀了車簾子,對我笑說道:“他日再會!”沒等我做出什么反應(yīng),簾子一放,便隔了我的視線,馬車漸漸駛離,入了茫茫黑夜。
現(xiàn)在已近凌晨,府里除了一些守夜班的人,四周靜悄悄的,我便直接回了嬌星閣。還沒進屋,便聽見伊心嚶嚶哭泣的聲音。
發(fā)生什么事兒了?我急忙竄進屋,看見伊心正跪坐在地上,低頭抽泣。
“伊心,怎么了?”我趕緊扶她起身,著急地問。
伊心卻一個勁兒地閃躲,不肯抬頭也不答話,只哭個不停。我雙手將她的臉一捧,面向我,“??!”我驚呼出聲。伊心的臉正紅腫得厲害,嘴角還未擦拭干凈的血漬混著淚水在燭光映射下甚是觸目驚心。
我的氣一下子就竄上來了:“誰打的?!”
“無礙。三小姐,奴婢無礙的?!币列淖ブ业氖种睋u頭。
其實不用問,肯定是碧荷碧柔她們干的好事,將今日對我的憤恨都撒在這小丫頭身上!
我暫先壓住怒火,安撫伊心止了哭泣,跟她一起打來了冷水,幫她冷敷。見她情緒穩(wěn)定了些,我便詢問事情是如何的經(jīng)過。伊心起初不愿講,只當與往日一樣受了人家的氣??晌也荒苣鎭眄樖?,在我?guī)状巫穯栂滤怕f出了原委。
原來大夫人她們一回到府里,便將伊心叫了去,一個挨一個的逼問她。先是大夫人詈罵我裝病糊弄她,她倒信以為真地為我周全,而伊心一介奴婢不知上稟反幫著蒙蔽,大夫人氣不過先下令掌嘴二十。接著洛碧柔將自己的齷齪行為隱而不談,卻質(zhì)問伊心是不是我故意弄出生病的假象,想騙她相信,以便我能在府宴上為所欲為,結(jié)果又賞了伊心耳光二十。再接著洛碧荷也不再遮掩對二皇子的愛慕之心,直言是我耍了手段故意勾引二皇子。而洛碧卿雖未像她們那樣橫眉怒目,卻好奇我何時練就的翩翩之舞,那怪異的救人法子又是從哪里學來的,為何處處都要出頭博眾人眷注。
總之,最后大夫人一行將對我的惱怒和所有猜忌歸為一句話:想不到洛碧塵竟是個如此有心機的臭丫頭!往日的溫順怯弱模樣不過是騙人的假象,只待得了機會,便使出奸詐陰險的心思和狐媚手段,引得幾位皇子頻頻在意,謀求麻雀飛上枝頭變鳳凰!
聽完伊心的講述,我心里還算受得住。早就料到她們會猜忌我,只是沒想到這惡人自有惡人的推敲思量,將我出于自救和本能的行為統(tǒng)統(tǒng)貶斥為心機深沉的勾當。但即便如此,也好過懷疑我不是真正的碧塵,只是伊心卻是怎么想的呢?
我仔細端詳她臉上的神情,伊心又一陣晃腦:“奴婢什么也沒說,真的只是說‘不知道’!”
我對她溫和一笑,稍稍平復她緊繃的情緒。大夫人她們從伊心這里得不到答案,肯定不會善罷甘休,我得好好想想怎么應(yīng)付接下來的風雨。只是眼前我得探探伊心的心思,便輕言問道:“對宴席上發(fā)生的一切,你是不是也覺得我其實是個很有心機的人,今日種種行徑都是為了贏得皇子們的青睞?”
伊心拼命地搖頭:“不是!三小姐怎么會是這樣的人!如果三小姐真是想借此攀附皇子們,又怎會故意裝病執(zhí)意要舍棄這大好的機會?!?p> 小丫頭還不糊涂!只是她越這樣思慮縝密,越讓我覺得其實她心里早就懷疑我了。我笑了笑,坦然地面對她:“你是不是覺得我跟以前不一樣了?”
伊心見我誠心的模樣,也真摯以對,將自己心中的疑惑一一說與我聽。我才發(fā)現(xiàn)伊心心細如發(fā),不單是今日我宴席上的表現(xiàn)令她大惑不解,從昨日便從尋常的一顰一笑中覺察到了我與往日的不同。只是她自己在心里盡力地為這些尋找著可以解釋的理由,不敢多作他想。
罷了,我無意再隱瞞她。一是伊心雖膽小怕事但也是一個聰穎的丫頭,我瞞得過初一,瞞不過十五,不如早向她坦白,省得一天到晚地提防。二是伊心目前是我最親密的人,她既已死心塌地地跟著我,我不如痛快地跟她做個朋友。這里人生地不熟的,她是我最好的向?qū)А?p> 我沖伊心神秘一笑,輕啟朱唇:“現(xiàn)在我要告訴你一個秘密,可以解釋你所有的疑惑?!?p> 伊心瞪大了眼,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我。
我回身瞅了瞅院外確定沒有其他人,關(guān)好門,小心翼翼地在伊心耳邊說道:“其實我......我不是你家三小姐洛碧塵!”
“???”伊心驚叫出聲。
我趕忙捂住她的嘴巴,示意她鎮(zhèn)靜,壓低聲音繼續(xù)道:“我是從另一個時空穿越到你小姐身體里的!”
我循循善誘地跟她講著這神奇的事情,伊心從最初的不可思議到略微能理解,花了我大半天的工夫。眼見著天邊已泛起了一絲魚肚白,我實在熬不住了,心里沒了對伊心的戒備,說話也隨心所欲起來:“等有空我再慢慢給你講!困死了!先睡覺,明天我可不想頂著兩只熊貓眼!”說著,我就要往床上爬去。
“三小姐!”伊心喊住我,露出滿臉的擔憂之色。她猶豫地問道:“那......那真正的三小姐呢?”
光顧著給她講我是怎么來的了,卻疏忽了她惦記著她真正的主人。不愿見伊心傷心,也希望如我所想,我嬉笑著回道:“她自然與我一樣,已穿越到我的那個時空。在那里不會被欺負,不會被禁錮,有的盡是人人平等和無盡自由!”
我揮揮手讓伊心也趕緊去睡覺,也許事情太過匪夷所思,直到我進入夢鄉(xiāng),猶記得伊心呆愣地立在那兒,依然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
夢里,我依稀見到了自己,不,是碧塵,她在我的那個時空活得暢然快意,活得有滋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