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過往

　　就在我來到這里第五天凌晨的時候，我做了個令人窒息的夢，我夢見旻霞在一個雨夜跳河自殺了。我試圖抓住她的手，將她從冰冷的河水中拉出來?？上В移幢M全力怎么拽都拽不上來。她的身體像一塊大石頭那樣重，直到她濕滑的小手從我手中不停地滑落，她的身體開始慢慢地往下沉。片刻后，她只露出那一頭美麗的長發(fā)，最后連長發(fā)也消失在了水中。水中四散開來的波紋不停地拍打著岸邊，像一圈兒震動的聲波圖像。不到一分鐘的時間，水中的波紋也消失了，旻霞以這種方式告別了這個世界。我在岸邊一邊哭一邊不停地喊她的名字，可惜她再也聽不到了……

　　我被這個可怕的夢給瞬間驚醒，后背都濕透了。我坐起來，捶了捶腦袋，又拿出一支香煙，點燃后猛吸了一口，回憶起七年前我跟旻霞的一段往事……

　　旻霞姓劉，當(dāng)初在我們縣里最大的一家超市上班。我當(dāng)時剛大學(xué)畢業(yè)，在老家的一家單位實習(xí)。那時她已經(jīng)結(jié)婚一年多了，而我還沒有對象。跟她交往也是純屬“意外”，我們是通過一個收音機上交友平臺認(rèn)識的。她那時愛聽收音機，我也愛聽收音機。當(dāng)那天晚上我撥通她在交友平臺留下的電話時，就被她溫柔而又充滿磁性的聲音給吸引住了。第一次跟她聊天只聊了短短幾分鐘，就被她婆婆的說話聲給打斷了。后來她告訴我，她的婆婆那天要帶她去廣場遛彎，所以才中斷了跟我的通話。

　　在以后的幾次通話中，我對這個“少婦”有了進(jìn)一步的了解，我們還互發(fā)了照片。她之所以參加“交友節(jié)目”，是因為家庭原因。按照她所說的她丈夫的情況，簡直是“十惡不赦”。她的丈夫“吃喝嫖賭”抽樣樣俱全，她對其是失望透頂。她曾在某個晚上下班的時候，親眼看見過自己的丈夫出入一個“風(fēng)月場所”。為了一個家庭，她結(jié)婚一年多，也忍讓了一年多。我問她當(dāng)初為啥要嫁給他，她說是被欺騙了。當(dāng)初這個男人在她面前的表現(xiàn)堪稱完美，“高富帥”仨字兒他就占了倆——高、帥，又能說會道，為她花錢也很大方。在她婚后的兩個多月后，這個男人就對旻霞失去了興趣，本性就開始慢慢暴露。旻霞說以前不了解自己丈夫的歷史，后來才知道這是一個靠不住的男人。

　　我清楚地記得，第一次跟旻霞見面是在那個寒風(fēng)刺骨而又陰冷的冬天，我約了她下班后在城西的公園里見面。那天她不是上晚班，下午五點半就下班了。冬天陰冷的五點半，天已經(jīng)完全黑透了，路燈也早已點亮夜空。

　　旻霞是騎著一輛踏板電動車趕過來的，她距離公園也就兩三公里的路程。冷清的公園里除了偶爾出現(xiàn)幾位散步的老者，再無其他活物。透過路燈的光亮，我看到她身著一件過膝長款羽絨服，脖子里纏著一條紅色的寬邊圍巾，腿上穿一條緊身打底褲，腳蹬一雙黑色高跟短靴，頭上挽著發(fā)髻，潔白無瑕的臉上還掛著笑容，用“明媚皓齒”形容她一點都不為過。

　　“不好意思，今天太冷了，我還把你給約了出來?！蔽页錆M歉意地說道。

　　“沒事兒，我下班后也沒啥事做，出來逛逛也挺好?！?p>　　“你冷嗎？咱們在公園里轉(zhuǎn)轉(zhuǎn)吧，活動活動就不冷了?！蔽掖曛终f。

　　“我穿的厚，沒感覺到有多冷。你看我的羽絨服很厚，這里面還穿著厚毛衣?！彼碾p手插在兜里，嘴里哈出的熱氣在嘴邊飄蕩著。

　　我跟她在公園里轉(zhuǎn)了一會兒就登上了位于公園中心的一座仿古城墻上面。隨著寒風(fēng)的吹拂，在她身旁的我聞到了她頭發(fā)上淡淡的香味兒。我掏出兩顆口香糖，一顆放進(jìn)她的嘴里，一顆放進(jìn)自己的嘴里。

　　“你今天剛洗了頭吧？”

　　“上午洗的。”

　　“你的頭發(fā)真香。”

　　她的臉上又露出羞澀了笑容。

　　或許是因為男人的某些“沖動”，在這個只有我們兩人的仿古城墻上，我從她身后抱住了她，我摟著她的腰深深地聞著來自她頭發(fā)上的香氣。她沒有做任何想要擺脫我的動作，只是靜靜地站在那里。此時，我的心跳和呼吸都在加快，像是經(jīng)過了一場跑步運動一樣。多年后我才知道，沒有哪個女人能夠拒絕一個男人從她身后抱住她的動作。我就這樣靜靜地抱著旻霞，她溫暖的雙手也開始不停地?fù)崦冶鶝龅碾p手。

　　“你的手真涼，我給你暖暖吧?！彼f。

　　“抱著你真暖和，我從來沒有這樣抱過女人?！?p>　　“你是第一個這樣抱我的男人，我的男人從來沒有這樣抱過我，這樣的感覺真好?！睍F霞溫柔地說道。

　　我的手不再“老實”，慢慢地將手往她的胸口移動，透過厚厚的羽絨服我仍能感覺到她那豐滿而又柔軟的胸。

　　我又將旻霞的身體反轉(zhuǎn)過來，從她的前面抱住了她。看著她潔白如玉的面龐，我再一次“失態(tài)”。我深深地吻著她，在嘴唇互相碰撞的時刻，她緊緊地抱住我的頭使勁地吻著。

　　當(dāng)彼此的舌頭互相交織在一起時，她說：

　　“你的嘴唇、舌頭真軟和?！?p>　　此時，旻霞的臉上開始泛起紅暈。

　　“我跟他（她老公）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我感覺他的嘴唇和舌頭都是硬硬的，沒有一點安全感。”旻霞又說道。

　　“走吧，這里很冷，回家早點休息，回去晚了你老公又該發(fā)火了。”

　　“沒事兒，他不在家，去了上海，跟他爸一塊去的，家里只有我跟她媽?！?p>　　我“嗯”了一聲。

　　大約半小時過后，我們彼此都放開了對方，我摟著她的肩膀走下了那個城墻。她坐上電動車，戴上手套和羽絨服上的帽子，我們互相告別，直到看她消失在城里的街頭，我才騎車往家中趕去。

　　在以后的日子里，我和旻霞又在城西的公園里約過兩次，還送給她一塊出差時買的玉佛。天太冷的時候，我們就去新開發(fā)的、還沒有住戶的小區(qū)里約會。我抱著她，眼淚都下來了，我覺得這個女人太可愛、也太可憐了。那么完美的女人，卻沒有一個好的歸宿，令人感覺唏噓不已。后來她還告訴我結(jié)婚后曾流過一次這個男人的孩子。我問她為什么不要這個孩子。她說這個男人暫時不想要，只圖自己舒服了，因為流過這個孩子，現(xiàn)在身體一直不是很好，穿薄一點時腿就會有些不舒服。

　　后來，她說“長痛不如短痛，還是分手吧。離婚的話，我要承受太大的壓力，家里也不會同意，再說婆婆公公對我也不錯。是這個男人毀了我，我不能把他的錯誤嫁禍到別人身上，我只想平靜地生活。”

　　就在這天晚上，我緊緊地抱著旻霞，久久不愿離去。我們都淚流滿面地看著對方，“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我們離開兩小時后，她給我發(fā)來一條短信：

　　“長痛不如短痛，我們還是分了吧。我們有緣無分，下輩子再見吧。祝你心想事成、工作順利?！?p>　　當(dāng)我再次給她打電話的時候，她的手機號碼那段已經(jīng)“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了。這一夜，我淚如雨下；這一夜，我在馬路邊坐了一整夜。

　　再往后，由于我換了好幾次手機，原來的手機也壞掉了，旻霞的照片也就徹底消失了。之后的幾年時間里，我曾嘗試再聯(lián)系一下她，也去過幾次她家所在的那個村子去打聽消息，結(jié)果是無果而終、毫無音訊。她現(xiàn)在究竟怎樣了，我心里也沒有答案。或許她的孩子現(xiàn)在都已經(jīng)上小學(xué)了，或許她們一家都去了上海發(fā)展，也或許她換了一家人，又或許……

　　兩年后，經(jīng)熟人介紹，我認(rèn)識了陳淼。在這兩年時間里，我時常會想起旻霞，她已經(jīng)成為了我心中一個永遠(yuǎn)抹不去的符號。

　　就在我沉浸在回憶往事之時，賓館的老板敲了敲我的房門，說是給我送開水來了。我迅速打開房門，接過一壺開水，我的回憶也就此戛然而止。

　　這一段時間，我對生存突然產(chǎn)生了一種恐懼感。別人都是對死亡有一種恐懼感，而我卻相反。好多人都說“好死不如賴活著”，但死亡對一個人來說，太輕松了，死亡的方式也有N種。有些人之所以活著不輕松，是因為壓力使然，活著比死亡更累。前段時間還看到個新聞，說是某個青年人因為還房貸、妻兒又離他遠(yuǎn)去，生存壓力太大而跳河自殺。對他而言，或許離開這個世界就是一種解脫方式。很多專家教授評論此事說：一個人連死都不怕，還怕活著嗎？道理都懂，但堅持活下去比死亡更為讓人感到絕望。也許，這就是一個人面對死亡不懼恐懼的原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