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瑜一直在一旁默默觀察,然而他越看越感到心驚膽戰(zhàn)。
他自幼拜入神醫(yī)門下,刻苦鉆研醫(yī)術,自以為已經(jīng)見識過世間的頂尖醫(yī)術。然而今日所見,卻讓他深刻意識到自己的無知與淺薄。
柳大小姐對人體構造的熟悉程度令人嘆為觀止,她在割去腐肉時,能夠精準避開重要的血管、神經(jīng)和穴位,最大程度地減少出血和創(chuàng)傷面積。這一點看似簡單,實際操作起來卻是難如登天。別說是他,恐怕連他的師傅也做不到如此精準。
柳芷柔剛完成手術,便細心地包扎起傷口來。此時,那少年緩緩睜開了眼睛。
柳芷柔一邊收拾著手邊的工具,一邊柔聲安慰道:“別擔心,你身上的傷口我已經(jīng)幫你處理好了。只要熬過今晚,就沒什么大礙了。待會兒藥勁過去,傷口可能會很疼,但這是正常的,忍一忍就過去了。”
林瑜神色復雜地看著眼前這位女子。她在開方子時,就已經(jīng)對時間做出了精準的預估。否則,怎么可能剛剛包扎好,少年就醒了過來?
她之前所說的那些藥物只在貓貓狗狗身上試過的說辭,現(xiàn)在看來不過是謙虛之詞。若不是在人身上用過多次,她又怎么可能如此精準地把控藥量呢?
整整一個多時辰的時間里,柳芷柔細心地刮去少年身上潰爛的腐肉。那血肉模糊的場景,足以讓一般閨閣女子感到惡心甚至嘔吐,然而她卻連手都沒有抖一下。
或許是耗費了太多精力,此時她凝脂般白皙的臉頰透出淡淡的紅暈,額頭上有細密的汗水黏在頭發(fā)上,額前的劉海變成了一縷一縷的,在陽光的映襯下烏黑亮澤,閃著水光,仿佛整個人都在發(fā)光。
林瑜對柳芷柔的醫(yī)術感到由衷的敬佩。前幾日他還聽師傅說起有人能治好三皇子的病,當時他還覺得那只是個笑話。然而現(xiàn)在,他卻從心底里相信,眼前這位女子或許真的能夠治好三皇子的病癥。
而那位少年心中更是充滿了震驚。他之前因為重傷未愈,傷口感染化膿,病情日益嚴重。他看過許多大夫,都被告知無藥可醫(yī)。這次來京城找姜神醫(yī)也不過是想碰碰運氣。
畢竟他還年輕,還有許多未完成的大事,不甘心就此殞命。然而這位小姐卻說只要熬過今夜,就沒什么大礙了?這讓他感到既驚訝又慶幸,或許他的命運真的有了轉(zhuǎn)機。
關于她提及的疼痛,少年并未過多在意。自從他受傷以來,哪一天不是飽受疼痛的折磨?
柳芷柔整理好東西,歸還給李成,隨后回頭詢問他:“你叫什么名字?為何會拖著虛弱的身體去衙門報案?是發(fā)生了什么事情嗎?”
少年微微動了動嘴唇,只覺喉嚨干涸得如同在冒煙。
花露見狀,立刻倒了杯水,用勺子喂他喝了些水,以潤濕他干燥的嘴唇。
過了一會兒,少年才感覺喉嚨稍微舒服了些,但說話的聲音依然沙啞得厲害:“我叫段封,之前受了重傷,看了很多大夫都說無藥可治。三位兄長不忍我年紀輕輕就丟了性命,于是帶我來到京城尋找姜神醫(yī)碰碰運氣。沒想到京城物價昂貴,我們剛安頓下來,身上的銀子就已經(jīng)花去了大半。無奈之下,我們只能邊賺錢邊打聽姜神醫(yī)的下落??墒?,昨日三位兄長外出后,就再也沒有回來。他們以前從未這樣過,我擔心他們出了什么事,才拖著病重的身子去報官。可是,我沒想到……”
說起這些,段封的眉宇間流露出悲憤之情,顯然對京城衙門的那些衙役心存不滿。
官府向來如此,柳芷柔并不打算多加評價,也沒有去計較他省略的部分。
從段封的描述中,她大致了解了情況,與她的猜測相差無幾。
她點了點頭,說道:“我明白了,我會幫你留意你幾位兄長的下落,你就安心養(yǎng)病吧?!?p> 見段封還是放心不下,她微笑著安慰道:“你現(xiàn)在的身體狀況,再擔心也沒有用。放心吧,我既然答應了,就會上心幫你找人?!?p> 說完,她又提筆寫下一張藥方,交給李成說道:“這是幫助他調(diào)養(yǎng)身體的藥方,一日兩次,連續(xù)服用三日即可。藥材的費用都記在我名下,我下次來付錢?!?p> 李成接過藥方,笑呵呵地說道:“大小姐說哪里話,您那張麻沸散的方子可是無價之寶,您慷慨地贈予我們藥鋪,我們又怎能再收您的銀子。以后無論是用藥材還是救人,只要您需要,盡管來便是?!?p> 柳芷柔也不推辭,又反復叮囑道:“他的傷勢有些棘手,需要格外留意。尤其是今晚,他很有可能會發(fā)燒,勞煩小哥費心,好好照料他一番?!?p> 李成連忙點頭答應:“小姐請放心,我一定會好好照料的?!?p> 柳芷柔思索著既然沒有別的事情可做,便帶著花露離開了藥鋪。
在她離開后,李成親自去照料段封。這時,段封才驚覺自己竟然還不知道救命恩人是誰,便略帶羞澀地詢問李成。
李成坐在一旁感慨地說:“救你性命的是柳大人的千金柳芷柔。你可別聽街上那些人胡言亂語,柳小姐絕非他們所傳的那樣。她不僅心地善良,醫(yī)術也極其高超。僅在這幾天里,我就親眼見她救了好幾個人。能遇上她,你真是走了大運。你這身子,連我?guī)熜侄颊f沒救了,柳小姐一劑藥下去,你定能很快恢復如初。”
說到這,李成注意到一旁愣住的林瑜,尷尬地咳了兩聲:“師兄,我并非說你醫(yī)術不精,只是術業(yè)有專攻嘛,說不定柳大小姐就對這方面的病癥有獨到之處。”林瑜嘴角微微動了動,最后神色復雜地說:“是我技不如人?!?p> 說著,他從李成手中接過柳芷柔留下的藥方,留下一句:“我去煎藥?!北戕D(zhuǎn)身離開了。
李成望著他離去的背影,摸了摸自己怦怦亂跳的小心臟,對段封說:“你看,我就說嘛,你運氣真的很好。有柳大小姐親自為你診治,再加上我?guī)熜钟H自為你煎藥,你的傷一定會很快好起來的?!?p> 花露跟在柳芷柔身后走出了藥鋪,問道:“小姐,我們接下來還去買東西嗎?”柳芷柔這才想起自己今日出門的初衷,但想到事情的輕重緩急,她搖了搖頭說:“今日我也有些累了,我們還是先回府吧?!?p> 原本,她并不是個愛多管閑事的人,但想到這幾人都是因為自己才陷入這樣的困境,尤其是看到段封那一身的傷痕,她的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惻隱之情。
她知道,若是對這三人的性命安危置之不理,她是做不到的。
想到這里,她向花露問道:“你了解二夫人的娘家,顧家的情況嗎?”柳芷柔明白,柳芷顏能動用的力量無非來自顧家。想要救人,還得從顧家下手。
提到顧家,花露立刻有一肚子的不滿:“顧家的人都很討厭,特別是那個顧家二姑娘,每次來咱們府里,都幫著二小姐欺負小姐?!?p> 柳芷柔并不關心這些瑣事,她現(xiàn)在是這具身子的主人,自然不會再任人欺負。
她打斷了花露的抱怨,追問道:“那顧家的其他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