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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原有神明

第31章 女帝

西原有神明 云不軟 2186 2024-05-05 08:08:00

  雪漸漸大了。

  大松樹被鋸成一截一截的,每截都很長,高高地堆在院子里。

  老貢的手又粗又大,撫摸著松木,一次又一次。

  心中很感慨,這是給他搭屋子的木頭。

  他活了幾十年住過許多地方:牛圈、豬圈、羊圈、茅房樓梯下、山洞、柴堆……就是沒住過屋子。

  “走,貢叔,進屋烤火吃肉!”

  “是啊,雪停了再干?!?p>  其實他在更大的雪里干過活,這點雪不算什么,他能接著干,孩子們進去就是了。

  但他很久不說話了,嘴有點笨,不知道怎么說,支支吾吾著就被白瑪、達瓦抬了進去。

  屋里燒了一堆旺旺的火,奶鍋吊著,白白的牦牛奶翻滾著,“噗噗噗!”

  卓瑪忙著烤肉,灑上老貢平日研磨的綠糊糊,噴香!

  “貢叔,這些草哪里摘的,我摘的不如你摘的香咧!”

  老貢才坐下,便被塞了一手烤牦牛肉,一碗熱熱的牦牛奶,卓瑪又笑吟吟地問他。一時間,很多話想說。

  想說謝謝妲娜小姐和武先生砍松樹回來,想說謝謝白瑪、達瓦幫他搭屋子,還想告訴卓瑪這些草在夾溝子旁的山里摘的。

  那座山?jīng)]有名字,很高,也沒有路,他知道踩著紅色的石頭上去最容易,他還知道那里秋天雨后會冒出很多菌子,很大很鮮,燉湯很好喝。

  但是山里有野獸,小姑娘最好不要單獨上山。

  “下……回帶……你們……去?!痹S久不說話,說出來磕磕巴巴。

  “謝謝貢叔!”

  少年十七眼里閃過驚訝,貢叔終于說話了。雖然上回臨死前因為妲娜小姐要吃圣鳥禿鷲也說話了,但那不一樣。

  少年十七喝完了牦牛奶,大勺落下來,又續(xù)上了。

  他想,他和貢叔這一世的苦肯定吃完了。

  白瑪好奇:“在東唐,女人也能當皇帝???”

  “從前沒有過,這是第一個?!?p>  東唐只有一位貴妃,他的姑母。

  姑母是個杰出的女子,十三歲入宮,從小才人一路走到貴妃。姑母成為女帝,他一點也不驚訝。

  系統(tǒng)痛哭。

  東唐太子不僅沒有登基,還被新登基的女帝給廢了。女帝只有兩個女兒,沒有兒子,也就沒有太子!

  宿主不可能給女帝生孩子,也不可能給女帝的女兒生孩子!

  它的任務失敗了,一切努力都白費了。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啃烤牦牛肉的妲娜住嘴,怪異地搖頭晃腦。

  “你這是做什么?”武子期好奇,問。

  妲娜皺眉:“腦殼里有水?!?p>  所以搖頭晃腦想把水倒出來。

  武子期:……

  卓瑪笑呵呵地點了一下妲娜的腦袋:“今年總算可以在白天給你過生日了!想要一個什么樣的生日?”

  “要喝羊湯,要吃牛肉面,要喝甜茶,還要吃烤香豬!”妲娜點菜,情不自禁咽口水。

  “好好好!”

  白瑪摩拳擦掌,要獵最美麗的鳥兒,再將鳥兒尾巴上最長最好看的羽毛送給妲娜。

  這是他替卓桑大哥做的。

  達瓦內(nèi)心幾分酸澀,又感到遺憾來。

  ……

  傍晚,風大、冷。

  白骨草原盡頭,一個老阿嬤深一腳、淺一腳踩在雪地里。

  一條手指粗的草繩一頭拴在她腰上,一頭綁著她瞎眼女兒的手腕上。

  老阿嬤的臉黑黢黢、皺巴巴。身上的布袍又臟又破,鼓鼓的,一些干枯的草根從破洞里支出來。

  瞎眼女兒穿著體面的皮袍、皮靴,一頂很不般配的爛皮帽將她小臉圍得紅撲撲的。

  老阿嬤凍得嘴唇顫抖,鼻涕吊下來。

  瞎眼女兒咒罵老阿嬤拘著她,哭喊著要回雅拉府去,還摘了爛皮帽砸老婦的頭。

  老阿嬤深深低下身子,撿皮帽。

  兩只棗紅色的馬蹄踩在她面前的雪里。

  她順著馬蹄往上瞧,這是一匹健壯的馬,很干凈,馬毛也梳得很柔順。

  再往上瞧,馬上坐著一個白生生的漢人,漢人抓著韁繩,俯瞰她,微蹙了眉,眼神悲憫。

  漢人的身后是灰蒙蒙、冷淡的天。

  “大人安康!”爛皮帽沒撿,老阿嬤重重跪進雪里,磕頭。

  “雪冷,快起來吧!”

  漢人身旁是一個騎著白牦牛的小姑娘。

  白牦牛目光安詳,長毛打理得很柔順,毛色雪白,牛額上垂著一只銅鈴,隨著行動,叮叮當當。

  牛背上的小姑娘比漢人還白,大眼睛里好像汪著雅拉圣湖的水,亮亮的、潤潤的,唇紅齒白。

  歪頭瞧著,一頭密密麻麻的小辮子長長地蕩漾,明媚得叫人看一眼就感到溫暖。

  老阿嬤不敢多看。

  西原人的尊卑貴賤看得見,聞得到。只有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太太小姐才能養(yǎng)出白白嫩嫩的肌膚,與一身撲鼻香。

  她是最低等的奴隸,不配看小姐,更何況這般尊貴的小姐。

  “小姐安康!”

  妲娜跳下牛背,扶起老阿嬤,“我不是小姐,不要拜我?!?p>  又脫下皮袍,披在老阿媽凍僵的背上。

  老阿嬤受寵若驚,不敢要,嘴里還是喊著小姐。漸漸暖過一點的鼻子聞到小姑娘身上的香氣,淡淡的,很清新。

  “她不是小姐!不許跪她啦!”瞎眼女兒尖聲大喊:“她是奴隸啊,她是最低賤的奴隸??!不許跪!”

  老阿嬤哭起來:“奴的女兒自從挖了眼睛就瘋了,小姐慈悲,原諒她的胡話吧!”

  “烏朵?!瘪R上的武子期感到悲戚,喚了一聲。

  烏朵尋聲摸索到馬頭,下跪,哭求:“武先生!奴辛辛苦苦侍奉了一場的武先生??!”

  “求您可憐可憐奴,求您疼疼奴,幫奴一回吧!”寒風呼嘯,烏朵兩頰紅紅的,原本被上好的酥油養(yǎng)出來的肌膚皴裂。

  這一哭,老阿嬤用盡全力給女兒的體面破碎。

  “我能怎么幫你?”主仆一場,武子期到底可憐烏朵。

  “去雅拉府,告訴老爺和少爺,奴知錯了,奴已經(jīng)對神明發(fā)下宏愿這一世生是雅拉府的人,死是雅拉府的魂,讓奴回去繼續(xù)伺候大少爺吧!”

  “神明為證!烏朵對雅拉府的忠心就像雅拉神山上的雪,千千萬萬年不變!”

  武子期沉默。

  妲娜平和道:“烏朵,神明不能給你作證,世上沒有神明?!?p>  “你與魔鬼一體,自然也是魔鬼了,我不與魔鬼說話。”烏朵自以為對著雅拉雪山的方向跪拜。

  老阿嬤提醒女兒換了個方向,哆哆嗦嗦跪拜神明:“好心的小姐還小,都是胡說,神明別當真,繼續(xù)保佑小姐幸福安康吧!”

  妲娜喃喃:“世上沒有神明,也沒有魔鬼?!?p>  “沒有,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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