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隨即她又給家中其他人人手一份小禮物，心滿意足地準備打道回府，外面在此刻卻突然熱鬧非凡。
“誒誒誒，你這臧貨，這個月的貸金已經(jīng)拖欠了三天了，至今還未還，再拖下去就給老娘掃地出門吧！”
一個男子面容白凈，身材倒是異常精壯，被胖婦死死地拎著手臂，連連求情。
“大娘，再寬限些時日吧?！?p> 胖婦冷笑一聲，一腳揣在男子腰上，啪地一聲將門關(guān)上。
男子身上衣衫襤褸，餓著肚子，想去找哪里有發(fā)財?shù)臋C會，他好吃懶做，從不去找正經(jīng)工作，如今也只想著不勞而獲。
這不，就讓他找著了機會。
由于道路地基問題，修剪得坑坑洼洼，一個車架的車轱轆似乎卡在車道中間，怎么也無法再行一步，眼看就要堵在路中間遭人嫌棄，主人突發(fā)異想，招呼著圍觀眾人開始了一個比賽:
誰能夠移動起車架，將會得到那位商人五百刀幣的獎勵。
圍觀眾人得知獎金躍躍欲試，想著先到先得，不過須臾人群之中踏出一個膀大腰圓的男子，他頭上扎著幾股小辮子，向著手心吐了口唾沫，咬牙發(fā)力。
車轱轆紋絲不動，肉眼仔細分辨的話可能會發(fā)現(xiàn)晃動了幾分。圍觀群眾頓時哈哈大笑。
這男子有些中看不中用??！
男子被嘲笑得有些惱羞成怒，再堅持了一下無果之后，甩了下辮子走人了。
人群正躁動間，一位未婚婦人果斷擠出來，她看著四周明顯有些不屑加不信任的眼神，對著車主人解釋道:“小女家中困頓，入不敷出，干慣了臟活重活，想來力氣應(yīng)不輸男子?！?p> 商人抱著試試看找樂子的心態(tài)，沒有阻攔她。
那女子即使在移動重物，卻也還算優(yōu)雅，臉上沒有青筋暴起，但明顯比上一位男子要給力很多，車轱轆搖搖晃晃，動靜大了許多。
人們也給面子地發(fā)出一聲聲驚呼。
只可惜——
每一次眼看就要移出凹坑，卻始終邁不出去那一道防線，猛地一下又卸力，退回原位。
“唉，看來這位姑娘也不太行了?！泵蓫古赃叺睦险叱グ愕膿u搖頭。
拖欠房租的那位白凈男子伺機而動，自信地撥開人群款款而出。
隨機，竟當著眾人的面:
緩緩地解起褲腰帶?。?！
猝不及防之間，被瞧了個真真切切，一時間眾人神態(tài)各異。匆忙回避者有之，眼神火熱者有之，唏噓驚訝者也有之。
蒙嵐只同情那車架，好好一個清清白白的身子骨突然之間就被嗶——
她同時也驚訝于周圍人群的反應(yīng)，竟無一人回避，反而看得津津有味。
秦位于西陲邊間，受戎狄習俗的影響，秦人的文化風俗一直是原始而樸素的，它保留了大量母系社會的痕跡。
蒙嵐知道這里的民風開放，但也沒想到這么奔放啊！
最后反而是她這個現(xiàn)代人最古板，受不了這辣眼睛的一幕，下令跟隨自己的人離開。
過了大概一刻鐘之后，只聽咔噠一聲，是車輪啟動的聲音。男子是專門等前幾個人活動了這凹陷地方，再趁機抓住機會的，此刻果然成功贏了，興奮地漲紅了臉。
夜間，照舊在以前的房子里頭歇息，在這個時候卻來了幾位不速之客，“請”他到一處府邸一敘。
……
且說蒙嵐將禮物帶回去之后呢，不出意外遭到了師父的嫌棄，不過能看出來老人家暗藏的高興。
“你選這琴的品相一般，音質(zhì)也不盡人意，還不如老夫親自做的，我看府中右苑有棵梧桐，要不砍了拿來斫琴？”
范文芳眼饞那棵樹很久了，這次順勢提了出來。
“善?！?p> “不過師父你能教教我怎么斫琴嗎？弟子覺得極為風雅?！?p> 范文芳躍躍欲試，就差立馬動身，聞此言毫不在意地輕點了兩下頭。絲毫沒有考慮到那繁復的工程隊對她她這種年齡的孩子來說會不會過于勉強，或許他還覺得這是一件吃飯喝水一樣簡單的事情。
兩人所取的材料有很大一塊，因此也不拘泥于一種，純當練習。
蒙嵐首先看師父制作一副，看到他將琴腹內(nèi)部雕刻得凹凸不平，雜亂無章時，虛心求問道:
“師父，為何要特意弄得如此？”
師父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總不可能是隨性而為吧。
“就譬猶幽谷傳聲。峰巒疊嶂，谷壑流觴間對喝聲的作用回蕩于乾坤間，能使音質(zhì)更為豐富，聲韻更為悠長?！?p> 蒙嵐驚嘆不已，連連點頭。
像她買的那琴，內(nèi)部是平整又對稱的，美觀是美觀，但不中用?。?p> 她依葫蘆畫瓢，照著摹本自己也拿了把小刀細細雕琢，因為力度不夠，弄得表面坑坑洼洼的。
范文芳眼瞳含著笑意，把自己的和她的并在一起，讓她自己尋找不同之處。
她睜大眼眸，仔細觀摩，終于發(fā)現(xiàn)！師父的看似雜亂無章，其實仔細分辨其實是有一些規(guī)律的，可惜什么規(guī)律，她暫時還沒有發(fā)現(xiàn)。
師徒兩人折騰了幾天，終于有了些成品的樣子，就差最后一步:髹漆。
蒙嵐愛惜地摸著打磨得光滑潤澤的古琴，像在撫摸自己的孩子，試著用尾指輕彈了下，一聲稚嫩清澈的聲音悠然響起。
雖比不上師父的悠長綿厚，但她還是愛不釋手。作為自己親手制作的工藝品，她鄭重其事地給它取了個名字，叫“新綠”。
屋廊下，一身粗布麻衣的男孩滿臉激動地一竄而過，驚動了窩巢里的燕子。
“楓，你急急忙忙地去干啥呢？”守在門外的粟粒有些不滿，攔著他的手臂喊到。
“你別攔著，我有重要的事情告訴小姐?！?p> 咔擦一下，門打開了。蒙嵐身著藍底直裾袍服，黑帶裝飾，一頭茂密的黑發(fā)挽在一側(cè)，顯得既活潑又端莊。她打了個手勢示意兩人停下來，問:
“不是叫你去買城南的擂肉餅了嘛，發(fā)生了什么？”
楓恭恭敬敬地將油紙包遞給蒙嵐，回答道:
“奴在回來的路上突然熱鬧得不得了，城門大開。本來不想湊這個熱鬧，沒想到進了一隊兵卒，遠遠瞧著，似乎是蒙氏的軍旗。”
所以說，她馬上就要見到自己的爹娘了？
蒙嵐心中有忐忑，還有一絲期待。這么久沒見，不可避免會有生疏，她腦子里對他們兩位沒有絲毫映象存在。
咸陽宮內(nèi)。
年輕的將軍蒙恬肅穆地覲見秦王，他褪去重甲刀劍，洗去一聲塵土，來到王上的居所。
端坐在高臺上的秦王政十三歲即位，如今及冠不過一年，卻是勵精圖治，一心只想讓秦國更加強盛。
青年一雙大手輕扶在龍椅之上，鳳眼微抬，黑色的冕珠微微晃動，帶給人一種凜然威嚴的壓迫感。
他緩緩直起身子，站了起來，走到蒙恬的腳旁伸出雙手，將行跪拜之禮的青年將領(lǐng)親自扶了起來。
“蒙卿在寡人面前何須多禮？”
“此次悍守月氏侵擾，蒙卿功不可沒，可想要什么賞賜？”這聲音低沉而嚴肅，讓人凜然不敢侵犯。
“臣別無所求，只愿年關(guān)之前能多陪伴妻子，家中小輩自出生以來未曾與臣見過面，臣也想多多陪伴一番?！泵商襁凳渍埱蟆?p> 這蒙將軍與秦王政年齡相仿，不僅文學方面十分出眾，又出身于忠心耿耿的武將世家，因此秦王十分的寵信與他。見蒙恬只提出這一個的小小要求，秦王政痛快地應(yīng)允了一聲。
“可?！?p> 接著又折返回龍椅，低頭沉吟。
“蒙卿家中幼女，蒙嵐？”這孩子他有點印象。
在滿月壽宴的抓鬮宴上極為不配合，什么也沒抓，伸長了手抓住他的衣袍就不放，當時把可蒙恬給嚇得夠嗆。
恰時身邊的宦官說了幾句靈巧話，夸蒙嵐慧眼如炬之類的云云，避免了一場烏龍。
秦王政略沉吟了一下，繼續(xù)開口道:“待年齡合適，不如就將她送入太學學習，如何？”
當今沒有學堂，尋常的貴族子弟都是在家族中開設(shè)的族學中念書，而蒙將軍乃是武將世家，家中人口也凋零，實在沒有什么像樣的族學。
太學建于偌大的咸陽宮北側(cè)，里面的學者來自五湖四海，知識淵博，只供皇子皇孫以及宗室子弟上學，能被準許進入的宦官子女，都是被秦王極為寵信的。
蒙恬眉眼間露出一抹喜色，這賞賜，簡直賞在了他的心坎上，同時也感慨與王上的心細。叩謝道:“臣多謝王上恩賜！”兩人閑談了一番軍事蒙恬都事無巨細地稟告了秦王，接著便后退離開殿內(nèi)。
偏殿休憩的女子在一旁等候多時，此人正是蒙恬之妻云瓏，也是一位英姿颯爽的女將，隨著丈夫出征，立下了不小的功勞。
她的眉眼間帶笑，此時卻顯得無比溫柔，低聲道:
“終于可以回去好好陪陪嵐嵐了?！?p> 兩人立在夕陽下，并肩而行，回到他們久違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