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興師問罪
“陛下,查清楚了,放紙鳶的是行歌館的云才人?!卑敌l(wèi)跪在林郁面前匯報。
“哪個云才人?”林郁批著奏折的手未停,隨意一問,他對這位云才人完全沒有印象。
“禮部侍郎的獨女,前年選進宮來的,別無記錄了?!卑敌l(wèi)頓了一頓,“不過據(jù)屬下打探,云才人近日來一改素日的沉默寡言,心情大好,吃喝玩樂,一樣不落?!?p> “嗯?”林郁幾不可聞地發(fā)出一個表示疑問的音節(jié),卻沒有繼續(xù)追問,擺擺手示意暗衛(wèi)退下。
第三天,林郁依然選擇途徑御花園,他決心要見一見這云才人的真容。
真容沒見到,倒是見到了一張床榻,上面凌亂地躺著一個人,臉上還蓋了一張五顏六色的紙。暗衛(wèi)說今天一早云才人就大動干戈地往御花園來了,想必正是榻上這位。
太陽緩緩升高,陽光直直地照下來,云連星悠悠轉(zhuǎn)醒,一把拿掉蓋在臉上的紙鳶,只聽四下寂靜,阿芷和阿菱也沒有在嬉笑閑聊。難怪她睡得這樣好,鳥語花香風和日暖,還安靜。
云連星的肚子適時地咕嚕嚕響了一聲,她翻了個身坐起來,映入眼簾的是一片明黃,反射過來的陽光使她下意識瞇了瞇眼。
“娘娘,皇上來了?!卑④乒蛟谝贿?,盡職盡責地提醒道。
云連星有點懵,皇上不是很難見到嗎,原主進宮一年都沒見著的人物這就讓她碰上了?她老老實實從榻上爬下來,規(guī)規(guī)矩矩行了個大禮:“妾身拜見皇上?!?p> “你就是云連星?”林郁負手而立,明知故問,“你在此處做什么?”
“回皇上的話,妾身在曬太陽?!痹七B星有些疑惑,是她曬得不夠明顯嗎?她悄悄抬眼看了看這個朝代的皇帝,挺年輕的,看不清長相,但能看清他正在像小說里寫的那樣嘴角抽搐了一下。
“云才人——好興致啊,”林郁上下打量著云連星,實在想不明白她這種后宮邊緣人怎么睡得著的,忽而瞥見她手里的東西,便問,“手里是什么?”
“紙鳶。”
又是一個林郁始料未及的回答,他實在很難把云連星手里五顏六色但亂七八糟的物件和他見過的精致紙鳶聯(lián)系在一起:“哪里尋來的?”
云連星無語凝噎,感到自己像被審訊的犯人,然而誰讓對面的人是皇帝呢:“妾身自己做的?!?p> “挺別致的,就是才人這手藝還大有精進的余地。”林郁俯身從云連星手里拿過風箏,端詳了一番,揮手召來宮人,“去庫房里整理一批制作紙鳶的材料,送到行歌館去。”
云連星有點無語,她只是一時興起,又沒打算量產(chǎn)。林郁俯身過來的時候,她倒是看清楚了他的長相:是和他言談舉止完全不符的柔和、溫潤,尤其剛才眉眼低垂,極度符合云連星對才子詞人的刻板想象,而非帝王。
“謝陛下恩典?!痹七B星再拜謝恩。
林郁沒多說話,抬腳就走,但云連星看他的走姿略微有些僵硬,暗自感嘆一聲國運堪憂。
“娘娘!陛下,這可是陛下?。 绷钟羟澳_剛走,阿芷就興奮地從地上跳了起來。
云連星伸了個懶腰:“知道了,然后呢?”
“您知道這面圣的機會,宮里有多少人求之不得呢!您不是第一次見到陛下嗎?怎么一點兒都不激動?”阿芷在云連星面前來回踱步,晃得她眼花,“這宮里除了梅貴妃娘娘,沒人能保證自己什么時間能見到陛下?!?p> 說曹操曹操到,盡管遲到了一會兒。
云連星還在午休,就收到了梅貴妃的傳召。如今后位虛懸,梅貴妃作為后宮主要掌權者,又是東宮舊人,早已視后位乃至林郁本人如囊中之物,如今林郁的注意力被云連星吸引到了,梅貴妃此番自然是來興師問罪的。
“云才人,你可知罪?”梅貴妃從阿芷手里拿過紙鳶,來回打量。
云連星人在歸鸞殿跪著,腦子卻忘在行歌館了個七七八八,無縫答道:“不知道?!?p> 話剛一出口云連星就意識到不對,她打了一個激靈,趕忙改口:“妾身知罪,但請娘娘饒恕,妾身以后再也不敢了?!?p> 梅蘊玉顯然沒有打算輕輕松松放過眼前這個變著花招吸引皇帝主意的小小才人,她柳眉一皺,也不提讓云連星起身:“那你說說,所犯何罪?”
“呃……妾身,”這回云連星實打?qū)嵉乇粏栕×?,按流程不是該“罷了,下不為例”了嗎,她也沒做什么傷天害理的事情吧,云連星只覺得自己仿佛回到了上課講小話被罰寫一千字檢討的青春時光,硬著頭皮道,“妾身罪在不該在御花園里亂放風箏,妨害交通秩序?”
“撲哧——”有人輕笑出聲,云連星順著聲音看過去,是坐在倒數(shù)第二位的一個小丫頭,看模樣不過十四五歲,笑完怯怯地瞄了梅貴妃一眼便收斂了。
“還有呢?”梅蘊玉又問。
“妾身……也罪在不該在御花園里放丑風箏,有辱宮容宮貌。”
“繼續(xù)。”梅蘊玉的聲音嚴厲起來,開始用祈使句了。
云連星暗暗思忖,看來只能下狠心盡數(shù)招了:“妾身還罪在不該在御花園里露天睡覺,妨害文明后宮建設?!?p> 小丫頭再也忍不住了,徹底被云連星的奇怪言論逗笑:“哈哈哈哈哈哈……原來還能在御花園里睡覺呀哈哈哈哈……”
云連星腦袋一歪,不是這些?
坐在梅蘊玉旁邊的一位美人施施然開了口:“云妹妹,你賄賂內(nèi)侍,打探皇上行蹤;多思善妒,用計吸引皇上注意;行為不檢,在御花園自薦枕席;女德不修,不思進取,偏離正道……”
云連星越聽越心驚,這人看似良善,給她加的罪名可個個不輕,她連連下拜:“妾身冤枉,妾身有錯,但罪不至此啊!”
“一則,妾身位微言輕,家父兩袖清風,所賴月例銀錢維持皇家體面而已,實在是沒有賄賂內(nèi)侍的余財了;二則,妾身深知不如各位娘娘美貌天成,才藝無雙,早已斷絕爭寵的念頭,入宮一年有余,安守本分,從無怨言;三則,妾身雖才疏學淺,《女則》《女訓》倒也熟記,不過御花園……景不醉人人自醉,對,妾身醉心美景,不覺皇上到來!還請娘娘明鑒!”
云連星這一番話說得情真意切,把自己擺在了極低的位置,順便將在座各位都吹捧一番,梅蘊玉容色有些動搖。
方才給云連星定罪的陳韶不依不饒道:“你找來那等丑東西在御花園里招搖,不是故意出頭還能是什么?”
云連星盯著那張隱約和林郁有點相像的臉,片刻,作委屈狀:“妾身手笨,做不成更好看的了?!?p> 一室寂靜。
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康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