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虞淵歸來
一大早,婉兒就急匆匆地一路小跑來她所住的院子,一邊跑一邊喊,榣若榣若你快出來,虞淵長老回來了。
她老遠就聞聲而出,只見婉兒身后走來的那位老嫗,她的神色和藹從容,與夢境中無異。
老嫗見到榣若,臉上的疲憊一掃而光,眼中放光,道,榣若,你終于來了。
似乎這一聲呼喚,虞淵已等待了千年。
只有婉兒在一邊還摸不清情況、只是疑惑道,榣若阿姊不是從小就在終南山長大的嗎?
她也有滿腔的疑問,想要問虞淵。關于她為何從小會夢到她、為什么會來到這里,以及七百余年后為何還有同一個虞淵、同一個自己。
這一切好像織了一個很大的網(wǎng),直到引導她來到這里,來到終南山,又重回千古,到這數(shù)千年來未有的亂世一刻。
虞淵看出了她的疑問,但是這些答案,如今還不能告訴她?;蛟S自己也在等待,如果她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參與了這一次戰(zhàn)爭,是否會如當年一樣做出抉擇。
面對榣若的急迫,虞淵只是故作深沉、淡淡道,佛家有一句話,倒是極妙,你可聽好: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榣若聽完一懵,只是想不到自己費盡心力,居然是得到這樣一句話。更像是七百年后老師在課上給他們畫了個餅,只說,你們自己去明悟吧,反正好好學習就是了。
虞淵見她臉上露出明顯的失落,也不便過多言語,直接道,此次我協(xié)助多個家族遷居,只是他們最終都沒有選擇離開,而是留了下來,去迎接戰(zhàn)爭。
如果榣若沒有經(jīng)歷過那場夢境,她斷然是會吃驚,畢竟生死攸關,哪怕為了庇護下一代,也要尋求一條全族的生路。但她仿若過客游歷了那場夢境之后,她才更加覺得,與其逃避,還不如轟轟烈烈,與之一戰(zhàn)。
一旁的婉兒則是一語道出了此時聽到消息的驚訝,那他們遇到危險怎么辦?傳承怎么辦?
虞淵沒有回答婉兒,只是看了一眼眼前這個她一手帶大的女孩,繼續(xù)道,我們終南山一直以來都在庇護著各族的傳承,在他們死后,則由這座山林、繼續(xù)撫養(yǎng)他們的后代。
榣若已猜出了這句回答,其實在初來到終南山的時候,她早就有一種懷疑,終南山被稱為文脈、祖脈,與其一衣帶水的文明淵源有關,但應該還秉承著某種使命,比如包括亂世下作為最后一站、庇護傳承。
虞淵沒有更多停頓,接著道,如今各地戰(zhàn)事吃緊,閩南已經(jīng)連成一條戰(zhàn)線,通過傳承技藝去協(xié)助文山大軍。說著,她瞇起了眼睛,轉(zhuǎn)望向榣若,作為衣之傳承后人的你,是繼續(xù)留在終南山,還是……
我去。榣若還未等虞淵說完,便直接脫口而出,黃婆說過,如果我們的能力只是在傳承技藝上,那我們也要讓前線將士穿上舒適的棉衣;即便戰(zhàn)死,也要讓他們穿上得體的衣服。
虞淵看著她,眼神好像飄回到了很久很久之前,那個時候的榣若,也曾經(jīng)說過類似的話語,但那個她,則是最好的制衣師,這大宋皇天之下,無論貴人、文人、百姓,都紛紛來尋她來量身訂衣。
她說,朱門不缺衣裳,而路上卻有凍死骨。吾輩只愿天下寒士俱歡顏。
從此隱在終南山,只為窮人制衣,并由她送至各個城邦的驛站,分發(fā)給那些穿不起衣服的人。
只是那場戰(zhàn)亂之中,她卻身臨戰(zhàn)火,在虞淵找到她之時奄奄一息,她只說了一句話,我沒有阻止這一切發(fā)生,我很抱歉。
虞淵抬起頭、一臉迷茫,不知道眼里是悲哀還是追思。在歷代百工的宿命里,有諸多的分身,雖與制衣隱隱血脈相連,但分布在家族的各個時空的脈絡里,他們互不知道彼此的存在,就好像這個世界里,總會有那么幾個與你長得十分相似的人,但是使命感讓他們也許會放下安逸的現(xiàn)狀、最終會走向終南山,走向傳承,而最終只會有一人會回到這里、以衣之首的身份阻止百工滅絕的命運,直到真正接受傳承。
這好像是命運提升成功率的一種手段,而虞淵本人卻不過只是一個旁觀者,她也見過許許多多的榣若,歷經(jīng)種種的人生,但她也不知道,到底哪一個才是真正的榣若。
此刻榣若更是不知道這些,只知道要繼續(xù)走下去、沿著歷史、沿著既定的宿命。如果她知道,則會恍然那個被她稱之為怪人的先祖,一身白衣卻好像與她有著某種聯(lián)系的先祖,也是其中一個榣若。只是那場傳承之門未向那個女子打開,而是推向了自己。
榣若看向虞淵,則是突然想起了她走過那些墓碑的場景,她眼里再次浮現(xiàn)出了那個白衣女子,她面對著當時的虞淵,好像在說什么,但是說不出來,看她神態(tài)也許在問,為什么不是我?
她被自己這一段聯(lián)想也嚇了一跳,趕緊回神,問道,那我們何時出發(f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