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有些人
這個老師給上幾節(jié),那個老師給上幾節(jié)課的日子維持了半個月,杜康提前結束了他的病假回到崗位。
別的老師問他不趕緊再歇歇身體更重要,杜康笑著聽聽也就過去了。
老杜返回班的時候,班上響起了熱烈而長久的掌聲。
“wu~”
老杜舉起了兩次手,讓大家別鼓了,結果大家鼓得更大聲了。鼓到手都麻了,聲音才漸消下來。
杜康:“大家最近,數(shù)學課上得怎么樣???”
七嘴八舌。
“完全聽不懂。”
“聽——不——懂!”
“還好老師你回來了?!?p> “老師!老師!”
杜康笑得眼尾紋都很明顯:“好好好,講到哪里?!彼又轮v。杜康一上課,就感覺一切進入了正軌,但他消失的兩三周的反饋就是馬上到來的月考全班都考得稀爛,中學三年以來最爛的一次。
這次月考也芝數(shù)學考得平平,平平到培優(yōu)班是沒什么必要,去補普通數(shù)學班的補課倒是可補可不補。對于要穩(wěn)考一中的學生來說,這個成績不上不下的。她是直接得到的這個消息,杜康和她爹兩個人一商量,決定還是讓她去補補正常的數(shù)學班。
也芝暗暗松了一口氣,甚至有點慶幸,終于不用在那坐兩個小時的牢,且不是自己提出來的。
新的一周開始的時候,平春拿著培優(yōu)班的題去問方子涵,方子涵順帶想起了自己哪道題又拿著紙走到也芝旁邊的位置:“高明,這一題你做了嗎?它這里是.....”
陶元甲原本下課就愛和高明貼著,所以他也來,一下,忽然好多人圍在也芝旁邊,只為了問坐在也芝背后的高明。是他們上周新上的培優(yōu)課的題,也芝既聽不懂,又沒有上這節(jié)課,她與周遭的空氣格格不入。這一刻也芝忽然深刻體會到為什么諸婕這學期同方子涵玩得遠了些,諸婕和班上其他女生上下學也好課間也好都待得更久了一些。
當一些東西你沒有參與時,另一些東西,你也參與不進去了。
她原本想出去透透氣,結果前后左右都是人,出也出不去,好不容易在幾句“讓一下”間走出去了,上課鈴又響了。鈴響了他們也沒一下散開,也芝堵在兩邊的桌子旁,等里面的人出來她才好進去。結果老師到得比他們出來得快,老師奇怪地:“怎么還不坐回去?”
里頭終于散開捋出來一些空間,也芝得以塞進去。
坐下,上課。
一瞬間的煩惱。
她感知到,自己離一些東西很遠了。
實驗班這三個字好像不會同她有什么關系了。
且不說實驗班,這次月考她考了個83分,考到化學老師不可思議地來問她是不是聽不懂課。
是的老師,這次月考主要重點考得配平,她就是沒聽懂。
“還,還好。”
“還好怎么考83?你這個分段不應該,小測我看你元素周期表背得挺好的啊?!?p> 因為配平學不懂老師。
也芝頓了頓,還是有點不好意思,小聲道:“不會配平?”
化學老師簡直詫異:“不會配平?不會配平你不早來問我,這次月考考多少配平啊。”
化學老師是個直來直往辦事效率看起來就很高的女人,她當即就在辦公桌上幾本書直接抽出半張方格紙開始給也芝講,她唰唰寫了一個式子:“來,配給我看?!?p> 也芝拿過桌上的筆,簡直犯難,這里和這里到底要怎么平。
終于讓化學老師瞧出了端倪來:“這里和這里不用平啊,是這一整塊,等號前和等號后平了就好。”
是這樣嗎?
也芝好像通順了點,試著在紙上寫了幾筆?;瘜W老師一下就說:“對啊,就是這樣啊。”
原來是這樣。
原來只要問一句就能解決,硬是讓她給拖成這樣了。
也芝好像朦朦朧朧地學會了一點什么。
一點,除了學習知識外的東西。
......
初三的每天都過得千篇一律,上學放學寫作業(yè)小測讀書,不想讀書被罵再被拎回來讀書,日子一天天地過去每個月一次的月考來得比也芝的生理期還準時,有的人穩(wěn)在某個考場不動,有的人開始像杜康說的一樣會在最后一年開始發(fā)力逐漸從最后幾個考場往前坐,越考排名越前。
都很累的每天還要抽時間練體育。
爸爸說,來我按著你。
起初和曉華互相按住對方的腳,最開始一分鐘也芝只能起來七個,慢慢地,能做二十個,三十個,小半年后,曉華幾乎都壓不住也芝起來的力量,要跪在她腳上才能勉強給也芝一個借力點。
回想起來,很多時候?qū)W校大抵也不止在教一些基礎知識,它在人生開端的前十幾年,以一種漫長的潛移默化的,相對于社會環(huán)境沒那么復雜的機制下,教會大家如何摸索出自己的人生模式。
有時很多也是一點點,有時一點點也是很多。
忘了跟著平春站在走廊看過幾次天,幾次地了,她還是不知道平春到底在看誰。老杜的培優(yōu)班平春也不上了,她沒說過原因,她也沒問。沒有了培優(yōu)班的世界好像回到了去年和前年,知識和考卷又變得和藹可親了起來。
職校的老師來了好幾撥好幾次,漸漸地,班上有幾個同學不來上課了。位置空下去,起初的一周,幾乎每個老師都要問一遍這個同學請假了嗎,那個那個沒來杜康知道嗎?最開始大家也不知道消失的同學去哪了,答不出來,任課老師就讓班長去告訴杜康,這個學生今天沒來,請假了嗎。
漸漸地,忽然某一天,好像大家都知道了不再來上課的同學去哪了。也有的,不是確定了要報哪個學校,而是不再讀書要北上或者南下打工了。
“你看空間了嗎?”
“什么?”
“xxx他好像在理發(fā)店工作?!?p> “沒看,我好像沒他空間?!?p> “不對,我好像有?!?p> 聊著聊著書倒是搬進來幾次又搬出去幾次搬得差不多了。又是一次月考,每次月考都要自己清理出考場,大家把堆積在班上的書啊放在班上尾巴的個人用品挨個挪一挪,全都挪到走廊上去。然后把桌子轉(zhuǎn)一面,把椅子倒扣上去,方便輪到今天值日的同學搞衛(wèi)生。大部分椅子都扣到了桌上,小部分忘了扣的,就交給左右前后或是值日的同學。
走廊上全是書,一疊一疊一籮筐一籮筐的書,好多同學的書放在學校都是不帶走的。走廊里靠著外頭的一側(cè)還堆著桌子,每個班的桌子比起考場要放的數(shù)量都有多,多的就先放到外頭。
收拾完這一番,差不多放學了。今天沒人同她一起走,鄧雪瑤要換條路和平春她們那條坡一起下去,也芝就自己回家。從這時候起,或是更早的時候起,也芝就發(fā)現(xiàn)了很多個時刻里,她其實都喜歡自己一個人待著。自己一個人多舒服呢,不用等誰,也不用讓別人等自己,上次她等鄧雪瑤等得都有些暗暗不開心了,結果到下次要鄧雪瑤等她的時候鄧雪瑤一直站在班門口:“你快點,快點,誒呀磨死了?!?p> 那就別等了好呀。
那天之后的幾天,也芝找盡了方法和借口不同鄧雪瑤一起放學,好賴拖到今天,也是好幾天前開始鄧雪瑤好像搬了家不同也芝同路了。她們以后放學都不在一條路上了。
自己回家的感覺,是輕快中偶爾夾雜著一絲孤獨感,看著別人成雙成對地走,總會有一時半刻覺得自己形單影只。只是這片刻的難受感不會持續(xù)多久,會被這一路上幾家小賣部的炸串味統(tǒng)統(tǒng)吹散。從書包里掏出一塊錢,就可以買一串白果自己刷醬,拿出一塊五就可以買一串有兩塊的雞塊或是火腿腸,拿出兩塊選擇就更多了,要是拿出四塊五,甚至可以買下炸串攤上最貴的鴨脖。三中樓梯上,最下面那家的鴨脖最好吃,有時她會覺得吐骨頭不好看,干脆把炸得酥脆的骨頭一起嚼碎了吞下去。剛上中學時候,也芝有一次同范文敏,在放學幾乎沒什么人的時候在那買了一串鴨脖,范文敏買的好像是星星雞排,政治老師也就是陶元甲他親媽和別的老師走下來,看到她們兩個,說:“怎么吃這垃圾?!睂χ仓ブv,“我要告訴你爸嘞?!钡故遣挥玫鹊秸卫蠋熣f,也芝自己到家就憤憤不平地跟她爹“告狀”:“她自己兒子都吃誒。”她爹聽得邊吃邊笑。
后來,也芝每每路過那家炸串攤都有點猶豫。炸雞脖比別的炸串吃的時間要久多了,別的炸串幾口就能吃完,被人撞見也不會有第二個人還能看見,炸雞脖就不一定了。政治老師的話像一道枷鎖,每次她想停下買一串的時候都會害怕被別的老師撞見而感到一些不好意思。
她已經(jīng)很久沒吃過炸雞脖了,今天也沒有別的同學和她一起走,也芝忽然,有點想吃點油炸食品,是垃圾也想刷上便宜的番茄醬吃下去。
她往后看了看,樓梯上都是穿校服的沒有老師,有點猶豫。
人剛要走向炸串攤,甚至都要脫下單邊書包拿出一張五塊錢了,她突然聽到后面有人在喊她。
“也芝!”
墨菲定律的鴨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