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凌菲聽聞車駕后方喊殺之聲四起,道是閣老機動暗衛(wèi)殺將入場。卻忽而又聽得兵刃相交之聲。心道:“不好,暗衛(wèi)遭到阻截!”
喬凌菲縱是心內(nèi)焦急萬分卻依舊只得坐于車駕之內(nèi),靜聽駕外響動。
驀地,駕前馬匹一聲嘶鳴,登時向外沖出,將駕內(nèi)喬凌菲登時晃的一個趔趄,險些栽倒。
白辰海見那馬匹受驚沖向自己,登時就地一滾躲了開來。而身前交手二人見狀亦是慌忙躲閃,當中一人躲閃不及竟遭那馬匹撞出丈遠。
賀征迅敏反應(yīng),登時蹬墻躍起,跨至馬背之上,抓起韁繩揚長而去。只道是那車駕之內(nèi)正是那妖女薩摩雅娜,心內(nèi)不由狂喜。
白辰海翻滾起身,見那車駕已然躍出數(shù)丈遠,登時不顧身側(cè)劈向左肩利刃,一記游龍七折追趕上去,饒是這游龍七折步法靈敏,宛若游龍卻仍是吃下這一刀,登時左臂一陣劇痛,鮮血橫飛。白辰海吃痛,稍有遲滯,仍是借游龍七折之余力凌空躍起將手中橫刀擲向馬上之人。
賀征正得意間忽覺后肩一痛,登時墜下馬來,著地翻滾幾圈正見白辰海一記鞭腿襲來,連忙舉臂招架。卻不料這一記鞭腿力道如斯,竟將他踢的連連側(cè)步,險些撞在墻上。
眼見這得手之利卻忽地被眼前之人攪渾,登時暴喝一聲:“尉遲!莫不是要違命!”
登時白辰海身側(cè)忽而躍出三人,當間一人黑紗蒙面,一時瞧不出個模樣,只見那人道:“我去追那車駕,你你二人于此協(xié)助!”隨即便幾步踏在墻面之上凌空躍起,著地之后又是一躍,而后凌空穿出數(shù)丈,宛若蛟龍——游龍七折步!
白辰海登時圓瞪雙目不敢置信,方才那人喊出一聲尉遲,而后這一番輕功,那蒙面之人竟是金吾衛(wèi)尉遲耶羅!
不及他思考,眼前一道寒光直擊面門,白辰海方才躲過這一刀,左側(cè)那一記飛踢正中方才刀傷之處,登時將他踢出數(shù)丈,摔倒在地。
也正是這一腳將他與三人拉開小段距離,白辰海登時翻身躍起,兩腳踢在墻邊,凌空借力,竟使出方鶴臨那看家本是云鶴忘塵,雖不及方鶴臨那般飄逸,高遠,卻也仍是助他蹬至屋檐之上。白辰海隨即踏著飛檐幾步躍起,跳至墻頭之上越過三人往車駕追去。
三人登時一愣,同是公門武差,若是使得這游龍七折倒是識得,而這一番輕功又是何等輕功?三人反應(yīng)過來再追去時,卻已被白辰海拉開近一條街的距離。
尉遲耶羅幾步落在車駕之上,隨即一躍跨至馬背之上。穩(wěn)了馬匹,隨即掏出腰間斷刃向車輿走去。
要他尉遲背棄兄弟義氣自是不能,而要他拋棄妻兒亦是難為。尉遲只道若是將那薩摩雅娜殺了,告知武承嗣乃是搏斗中誤殺,一來于這武承嗣而言,自己并未違命,可保妻兒性命無虞。二來饒是背棄兄弟,卻也是不得已而為之,且并未將活口留于武承嗣,依喬凌菲那般聰慧,這胡姬一案假以時日,亦得水落石出。
故而掏出利刃,打開輿門,卻驀地吃了一腳,翻下車駕,尉遲耶羅登時一愣,隨即翻身而起,卻見又是一拳襲來,而那人赫然正是喬凌菲!
尉遲急忙反握短刃,擋住這一拳隨即左手扣住喬凌菲右臂,向下壓去,而后轉(zhuǎn)身環(huán)臂扼住喬凌菲道:“凌菲!是我,尉遲!”
喬凌菲聞言,立即停止掙扎不敢置信的轉(zhuǎn)身,看向那蒙面之人:“尉遲?”
尉遲耶羅隨即摘下黑紗,看著喬凌菲道:“呵呵,天意,天意如此。”
喬凌菲不解道:“尉遲為何在此?”
尉遲耶羅見眼下已然失利,便答非所問道:“想必林兄車駕業(yè)已安然行至大理寺內(nèi)?!彪S后轉(zhuǎn)身丟下手中短刃,漠然的坐在地上。
喬凌菲見尉遲耶羅這般模樣,也不急于問詢,行至車駕前,將那馬兒輕輕一拍,那馬匹便拉著車駕緩步向前行去。
喬凌菲向后看去,見尚未有人馬追至,隨即便將尉遲拉起身,藏于街邊岔道內(nèi)。
“尉遲!這是為何!”喬凌菲,見尉遲這般模樣,便已猜到幾分。
“呵呵,背棄兄弟,乃是不義,不顧妻兒老母安危,是為不孝,罔顧律法愧對圣人乃是不忠,欲要對那薩摩雅娜痛下殺手,是為不仁!”尉遲耶羅失魂道。。
“尉遲,我知你定有苦衷,為何要如此?!眴塘璺瓢櫭颊f道。
而尉遲此刻已如一灘爛泥般坐靠在墻角隱蔽之處,目光渙散,早已沒了往日的生機。
古人云哀莫大于心死,想必這尉遲眼下正是如此。
喬凌菲看著尉遲耶羅說道:“我所知尉遲,巧工天成,能通機關(guān)玄奧,古道熱腸,與兄弟以誠相待,乃是堂堂七尺,立于天地之間。如今這般模樣,全然失了往日威風?!?p> 尉遲抬眼看向喬凌菲,一時失語。
喬凌菲引用北宋張載的橫渠四句繼續(xù)說道:“大丈夫,當是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隨后看向尉遲耶羅說道:“尉遲今日這番模樣有失氣節(jié)!”
尉遲耶羅聞言不由苦笑一聲說道:“罷了,便罷了。”一聲長嘆之后,尉遲耶羅將武承嗣以家中妻兒老母性命為要挾,命他暗里打探李珩身份一事和盤托出。
喬凌菲聞言,不禁緊握雙拳道:“卑鄙!”隨即又看向尉遲耶羅嘆道:“糊涂啊,尉遲!”
尉遲垂頭不語。
“若是此番你將那薩摩雅娜帶回,你又有何價值于那武承嗣,于他而言只是多了幾分泄露機密的威脅!以武承嗣作風,能容你活于這世上?而你若是不能將那薩摩雅娜帶回,那武承嗣留你何用?”
尉遲耶羅聞言方才醒悟,急忙拉住喬凌菲的裙角說道:“尉遲死不足惜,但求喬少卿能念在往日里尉遲相助,救我妻兒老母。”
喬凌菲深知自打這尉遲入局,便是死局,無論成敗他尉遲耶羅都將是死,若是想要獨自活命,那便要舍棄家中妻兒老母。而想要保住家中眷屬,唯有一死,而這一死卻未必能救得了他家中眷屬,以武承嗣為人,若是遷怒于尉遲家人,那也是難逃一死。
喬凌菲看向尉遲耶羅,一時亦不知如何勸解,只得淡淡道:“好自為之,凌菲亦會盡力搭救?!?p> 尉遲耶羅聞言,一時竟是笑了,那一抹無奈的笑,在喬凌菲心頭也刻下了深深的恨,替尉遲耶羅刻下的恨意。
尉遲笑著又隱隱有些啜泣喃喃道:“定百脈、喘不得、突地吼、著即承、失魂膽......”
喬凌菲轉(zhuǎn)身閉目,眼眶中亦是一抹紅,緩步向街邊走去,未及走遠,便聽聞身后短刃落地,身體跌倒的聲音。登時兩行清淚順著臉頰滑落,跌落在地面之上,也只片刻便沒了蹤影。
興許這蒼茫的歷史長河中不乏如同這眼淚之人,明明是有過,卻留不下絲毫印記。喬凌菲想起昨日那金吾衛(wèi)仍高聲對自己喝道:“什么侯衛(wèi),尉遲大人乃是金吾衛(wèi)左司階”自尉遲入局至今日方才兩日有余,怕是這告身都未及送往尉遲府上。
林笑愚一路及解讓一路亦未見得好,待眾人齊集大理寺時卻仍未見白辰海及喬凌菲身影。
林笑愚安頓了那薩摩雅娜之后,隨即率眾人往西市沿途方向找尋,方才行至西市街口,便見白辰海血染半衫踉蹌向眾人行來。
眾人登時迎上,而白辰海早已面色慘白,嘴唇干裂,囁嚅兩聲“凌菲”便昏死過去。林笑愚隨即命眾人好生照看白辰海,便獨自往西市間趕去。
許是昨夜里武承嗣業(yè)已差金吾衛(wèi)通知各坊正,故而今日長安街道尤為冷清,若是說武承嗣是怕傷及無辜,倒不如說是怕這群奴才礙事。
林笑愚行至西市時,方才零散見得少許行商。穿過西市之時,偶遇三兩行人便上前詢問,卻是未得結(jié)果。行至光德坊之時,見那喬凌菲所乘車駕,急忙趕上前去。
卻見車架之上滿是血跡,不由心內(nèi)一緊,林笑愚屏住呼吸,伸出手,不由得輕顫,輕輕開了輿門,但見輿駕之內(nèi)空無一人,方才無力的垂下手臂,舒緩幾分。
林笑愚見這天色漸晚,似是有雨要來,隨即便又急忙沿著正街往前找尋。一路尋至那車轍停頓之處,但見地面有不少血跡,隨即便四下里查看。卻見那岔道中隱約似有人影正往外行來。
林笑愚定睛細看,正是喬凌菲,而她身后,卻背著一黑衣人,林笑愚急忙幾步趕至喬凌菲身旁,見她一副落魄模樣,不由一陣心疼。
隨即連忙將喬凌菲身后黑衣之人攙下,不待查驗便將那黑衣之人背于肩上,往前走去。前行幾步卻不見喬凌菲跟上,隨即轉(zhuǎn)身,行至喬凌菲身前,見喬凌菲淚痕未干,便卷起袖口,為喬凌菲擦去臉上的淚水,那一剎的觸感,是透心的涼,林笑愚心內(nèi)亦是難過,松開衫袖,輕撫喬凌菲臉頰。
而喬凌菲感覺臉頰一熱,方才回過神來,看著眼前的林笑愚,登時淚水又涌了出來。隨即幾步上前連同林笑愚身后所背的黑衣人一同擁在懷里,哭泣不止。
林笑愚一手扶正喬凌菲的身子,而后又替他抹去淚水。便轉(zhuǎn)身牽著她往大理寺方向趕去,一路上二人無語,林笑愚皺緊眉頭背著黑衣人步伐穩(wěn)健的向前走著,喬凌菲一手牽在林笑愚手中,頓覺一股暖流襲來,大概這就是所謂的安全感吧,喬凌菲看著林笑愚瘦削的側(cè)臉,未及更換滿是血漬的衣衫,本想開口問些什么,最終卻也是沒開得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