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以為這事就這么糊弄過去了。可惜不出半月,崔子氹竟主動要求與東方影業(yè)提前解約并放棄任何賠款,解約第二日又被警方以吸毒抓獲判刑,這條消息震驚整個娛樂圈,我為此與霍天曄鬧得不愉快,怒惱他出爾反爾,一賭氣提著行李去橫店跟組改劇本。
中秋這晚劇組還在趕工拍攝夜戲,橫店的氣候轉(zhuǎn)涼,特別是晚上拍攝點在清明上河圖景區(qū)。這場戲含有中元節(jié)的戲份,整個布景燈火闌珊熱鬧繁華,生活制片與幾位工作人員趁演員換裝和煙火師檢查設(shè)備間隙提來大箱月餅逐個分給大家,算是佳節(jié)福利。我拿著月餅悄悄來到汴河邊望著天上的月亮,今晚的月亮好亮,亮的可怕,聽說這是三十八年間來得最早的一個中秋,而且中秋和白露巧相逢。此時木欄外柳蔭婆娑,月夜下波光泛泛,河上??繋姿揖庐嬼?,彩燈懸掛飛閣流檐,群演們整理衣裝等待開機(jī)口令。我手中電話接通時四周安靜,等待著霍天曄的聲音,本想緩和僵化的關(guān)系卻意外聽見他低沉帶點渾渾鼻音的低吟,我自嘲一笑,他身邊又睡著別的女人,壓根兒就沒把我當(dāng)回事兒。
“Moon姐,導(dǎo)演找您過去。”場記拿著喇叭跑來。
我頭微側(cè),待場記離開后才對著手機(jī)低聲講:“睡吧,中秋快樂。”
砰!絢麗的煙火在漆黑的空中肆無忌憚的綻放,火樹銀花不夜天,今晚最后一場戲終于開始拍了,看來又要熬通宵。
我在劇組呆了一周,挺無聊。午后閑著發(fā)慌便在影視城里溜達(dá),秦皇宮景區(qū)內(nèi)正在拍由《帝姬南宮》改編的電視劇,興趣被勾起索性探進(jìn)去,聽說這部小說的創(chuàng)作靈感是根據(jù)之前傳得沸沸揚揚的西漢大墓,可惜等我到達(dá)片場正值劇組換場休息,什么也看不到,反倒是一只胖貓從古庭院角落的翠竹里竄出嚇了我一跳。
“球球……”
回廊深處傳來心急如焚的呼喊聲。喚音越來越近,一身著黑紅曲裾深衣的男子佇立廊內(nèi),假發(fā)綰成髻盤在頭上以笄固定,黃玉帶鉤墜于腰間,黃赤紺縹的印綬藏于鞶囊間,檐上懸吊的竹卷簾輕微擺蕩,秋風(fēng)瑟瑟沁人心涼,屋內(nèi)以假亂真的博山爐正香煙繚繞。
這景!難道我穿越啦?
“往哪躲!”沒等我緩過神,男子已掀開礙手礙腳的長裳奔來嚇得我一番羞澀亂叫,從手指縫里偷瞧長袍下是條運動褲,胖貓被男子抱起甚是寵愛,隨后折身離去。
“戴奕新。”我屏氣凝神疾呼。
俊美的男子上身古裝下身運動褲抱著一只恃寵而驕的英國短毛貓側(cè)身回瞥。
我憋了半宿,殷勤道:“簽個名吧?!?p> 戴奕新謹(jǐn)慎撫摸著口中的‘球球’,我仿佛看到胖貓嘴輕斜一臉鄙視,居然連它都在嘲笑我想的餿主意。
“有紙嗎?”戴奕新爽快問。
我搖頭。
“有筆嗎?”戴奕新再問。
我搖頭卻立馬掏出手機(jī)勉為其難說:“不簽名,拍照也行?!?p> “不行?!贝鬓刃乱荒樢棠感篌E然正經(jīng)轉(zhuǎn)身疾走,矯情講:“這戲還沒拍完,不能劇透?!?p> “戴奕新,戴奕新……”我生怕他走掉,沖上去扯住他的衣袖。
“干嘛?”戴奕新緊抱胖貓,那眼神像我要欺負(fù)他爺倆。
“難得撞見您,拍一張吧。”我嬉皮笑臉扮可憐:“我可是您的超級粉絲、超級影迷、超級支持者。”
“你是我的……”戴奕新按耐不住心花怒放的得意卻又故作質(zhì)疑。
我如啄木鳥點頭,極力配合。
“什么名字?”戴奕新望著我,撫摸胖貓問道。
“月亮。”我調(diào)著手機(jī)回答。
“大白天逗人啦?你叫月亮,我不成太陽、星星。”戴奕新說完,懷中胖貓突然朝我兇起來。
“愛信不信,隨你,來來,拍照……”我懶得跟他磨嘰。
他竟好奇問:“你真叫月亮,藝名?”
我遲疑后咧嘴抿笑,他應(yīng)該將我當(dāng)成某個劇組的小群演了。
“頭一次聽見姓月的。”戴奕新自樂探問:“少數(shù)民族?”
我也不知怎么突然來勁,如實回答:“蒙古族?!?p> “哎喲喂……瞧你這瘦得像猴精似的,還真沒看出來是位蒙古朋友,幸會幸會?!贝鬓刃屡e著貓爪子向我作揖調(diào)侃。
我已經(jīng)很不耐煩,提醒:“承讓承讓,趕緊看鏡頭,笑?!?p> 他才肯抱著貓沖鏡頭文藝了那么一下下。
“謝謝?!蔽颐雷套淌蘸檬謾C(jī)打算離開。
“就這么完啦?”戴奕新望我。
我回答:“完了,你回去拍戲吧?!?p> “不再多照幾張?”他提醒。
我搖頭。
“不抱一下?”他又追問。
我警惕:“干嘛要抱?”
戴奕新力爭道:“粉絲不都想多拍些和抱一下偶像的嘛,何況你不是我的超級粉絲、超級影迷、超級支持者?!?p> 我憋笑揮手。戴奕新被我搞得窘狀,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像個受挫的熊孩子。慶幸此時工作人員來清場,我倆意外重逢才算正式結(jié)束。三十而立的戴奕新的確如業(yè)界傳聞早已褪去偶像小生的光環(huán),歲月在他身上沉淀,多得是對生活的闊達(dá)和磨礪從容。當(dāng)年我入行時他已把大部分精力轉(zhuǎn)投幕后,入股老東家影視公司當(dāng)起老板又經(jīng)營酒莊、地產(chǎn)生意,偶爾露臉也是參加公益活動,圈內(nèi)的好人緣不用多說。
“戴奕新……”
自己離開的前一秒忍不住再喚了聲他的名字。戴奕新回頭凝視,庭院中的翠竹被秋風(fēng)吹動透著悲涼,我們已經(jīng)不是當(dāng)年的我們了,咫尺之間好像已經(jīng)忘了彼此是誰,恍惚對視那雙熟悉深刻的眼睛,我眼眶泛紅,差點失態(tài)只得倉皇離去。
五年,算算日子,我們有五年沒見了,兜兜轉(zhuǎn)轉(zhuǎn),最后還是重逢,逃不掉,躲不了。或許,終究是老天爺?shù)牟蝗绦挠滞低到o我們安排了一個新的開始,可惜我早已失去面對他的勇氣,唯一萬幸的是他將我遺忘了。
戴奕新,我好想過去抱抱你,什么也不說,哪怕只有一秒的時間。
你可知,這七年里我真的好想你。
周若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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