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羨慕

　　顧棠接過看了看，竹簡上寫的是一部分南周律令。

　　字體骨力秀勁，只一眼便能瞧出寫這一卷字的人有多清風霽月。

　　顧棠將竹簡還給了程野，道了聲謝，坐上了回尚書府的馬車。

　　她沒回應程野的話，但程野的話卻叫她醍醐灌頂。

　　是啊，若自己能踏入仕途，憑自己的雙手努力拼搏，將權(quán)勢握在自己手里，何須被他人左右。

　　這個念頭剛一生出，顧棠很快又黯淡了目光。

　　劇情的強制性她上輩子和這輩子都見識過了，她不待在謝觀潮身邊，劇情開始的時候，她還是一個任人操縱的傀儡——

　　若她那時真的入仕為官，怕是也要做別人的嫁衣裳。

　　無力感攀附心頭，顧棠依靠在馬車墻壁上，蔫巴巴地閉上眼睛。

　　文會宴上的事兒被程野整理成冊，聯(lián)合謝觀潮一道彈劾到了皇帝那里。

　　謝觀潮素來看不慣程野這等就會裝風雅的人，但在這件事上，他難得壓了脾氣和程野同仇敵愾。

　　皇帝最是疼愛自家長姊留下來的幺兒，曉得這小丫頭比常人遲緩，于是平日更是連一句重話都舍不得說，現(xiàn)在好了，有人拿她是遺孤來開涮，簡直不把他這個皇帝放在眼里。

　　他氣得不行，當即下令懲治了這些人。

　　一時間，不少臣子年紀一大把了，都被自家兒子給牽連著一并進了天牢，吃了半個月的牢飯。

　　那半個月，不少世家子弟被自家阿母揪著耳朵攜禮上門，排著隊給顧棠道歉，場面之壯觀，引來無數(shù)人吃瓜。

　　當然這都是后話了。

　　十月六日，也便是文會宴之后的第二天，皇帝召見了顧棠，賞了她好些東西，隨后撫了撫她的腦袋，想了半晌，適才溫聲開口道——

　　“阿辭非是沒人在意的小女娘。你阿父在意你，阿舅在意你，我們都會代你阿母好生照顧你。你不必在乎那些外人口中所言，那些都是假的?！?p>　　顧棠聽得心里暖暖的，抱著他的胳膊小聲開口：“阿辭知道阿父和阿舅待我很好，我才不會因外人所言而困擾?！?p>　　皇帝笑了起來，又撫了撫她的頭，心里感慨。

　　小丫頭其實很小的時候特別聰明機敏，只是幼年生了場大病，人不似之前那般了，但一顆心卻未變。

　　她比旁人看得透徹，她一貫不笨。

　　“聽聞阿辭近些日子總跟著謝家那小子跑，當真想要入仕做官？”想起什么，皇帝又問。

　　顧棠驀然想起昨日程野說的話。

　　謝觀潮固然是很好的大腿，可他總不可能一直在身邊。

　　如果哪天劇情沒出現(xiàn)，她未受控制，但遭遇了危險，而謝觀潮不在，那那時能救自己，也就只有自己本身。

　　靠人不如靠己。

　　男兒郎可以問權(quán)，憑甚女娘不可。

　　便似昔年的阿母，一人一劍，一支王軍，愣是打得蠻人至今不敢侵犯南周。

　　似乎是有什么在心中的荒野里生根發(fā)芽，久逢甘霖的大地迎來第一朵開出的花，顧棠想了很久，抬頭看向皇帝，眼眸晶亮明澈——

　　“我想入仕，想做一個……像阿母那樣頂天立地，可以自己當家做主的女娘。”

　　皇帝允了下來，當日便寫了詔書，將顧棠安排進了廷尉府，正式的佐官官印授發(fā)，從此尚書府家的小郡主開始了自己的仕途之路。

　　謝觀潮曉得以后，送給顧棠一個雕刻精美的，安置毛筆的竹筒。

　　“恭喜顧家小娘子入仕，祝她前途似錦，節(jié)節(jié)高升?！敝x觀潮笑瞇瞇開口。

　　顧棠很喜歡精致的東西，見到這竹筒，目光亮了亮，來回看了好幾遍才放在桌案上，隨后看向他，一本正經(jīng)地同他作揖：“日后便當真與謝家阿兄是同僚了，還請阿兄多多關(guān)照?！?p>　　小姑娘眉眼彎彎，笑起來明媚動人，像極了畫上的小神仙。

　　謝觀潮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頭，隨后揚起下巴：“小爺說了罩你，自不會食言?！?p>　　看著世子爺揚起下巴的模樣，顧棠忍不住笑出了聲。

　　他真的好像話本里的狐貍啊。

　　得知顧棠入仕以后，不少人前來尚書府送禮，更有甚者，為了攀上關(guān)系，竟派了媒婆子來說親。

　　一貫溫吞淡定的顧遠道黑了臉。

　　他家閨女都還沒及笄呢，就被一幫心術(shù)不正的人給惦記上了。

　　煩。

　　煩。

　　煩。

　　顧遠道當即入宮找了皇帝，第二日便有道圣旨送到了尚書府——

　　“長樂郡主，吾長姊之女也，有志于仕，欲以造福百姓?；榕渲?，吾尊重其意?！?p>　　這言下之意已經(jīng)很明確了，顧棠的婚事顧棠自己選，誰也不能強迫她。

　　南周素來開放，自由婚配已經(jīng)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兒，但在世家和皇族之間還是罕見的。

　　因為這些上流社會的人們都會用聯(lián)姻來穩(wěn)固自己的家族，他們生來便是為了家族的利益。

　　所以可以說，皇帝這一道圣旨，不僅打消了那些世家子弟的念頭，還讓世家女娘紛紛羨慕起了顧棠。

　　顧嬌嬌也不例外。

　　“阿姊，陛下對你可真好誒。連我都羨慕你了?！边@日顧嬌嬌難得不往外跑，跑到顧棠的庭院里來和顧棠一起喝茶。

　　喝的是顧嬌嬌制作的什么芋泥波波奶茶。

　　顧嬌嬌確實是羨慕顧棠的，她穿越到這個時代，適應不了這里的男尊女卑，適應不了這里嫡庶分明的制度——

　　她如今的身份是尚書府庶女，不是21世紀小白領，想要自由戀愛，都需要去積攢名氣來為自己爭取。

　　如此才能有機會光明正大地站到宋煜身邊。

　　不像顧棠，生來便擁有最好的身份，如今連婚事也能像21世紀那般自由選擇。

　　她不羨慕就怪了。

　　顧棠不曉得顧嬌嬌的心思，聽到她說著羨慕的話，微微一愣，唆了一口奶茶，不吭聲。

　　明明是她該羨慕顧嬌嬌才對。

　　顧嬌嬌是女主，擁有氣運加身，也不會受劇情控制，因為劇情就是圍著她轉(zhuǎn)的。

　　而他呢，為了活命，必須待在謝觀潮身邊。

　　一旦離開謝觀潮一段距離，被劇情控制后她就會身不由己，成為傀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