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可出生于中部地區(qū)的一個偏遠小鎮(zhèn),18歲之前,她叫秦翠蘭,沒有離開過大山。像大多數(shù)山里孩子一樣,質(zhì)樸而單純。
恩,等會在課上把英語做完,回家阿媽肯定又要我去山洼里摘菜,沒時間做作業(yè)了。秦可咬著干枯發(fā)黃的麻花辮,對著一堆作業(yè)本苦惱著,大大的黑框眼鏡從鼻梁上滑落,她擠了擠下鼻子,想把眼鏡擠回原位。
“秦翠蘭,你在做什么鬼臉?下課到我辦公室來!不認真聽課,考不出去,你就一輩子呆山里頭吧!”班主任威嚴的聲音讓秦可打了個冷戰(zhàn),她趕緊把頭埋在書里。
下課后,秦可乖乖地站在班主任的辦公室里,臉蛋紅通通,緊張地撕扯著破棉襖上的棉絮。說是辦公室,不過是一間有破舊辦公桌的簡陋矮房。班主任端著凹凸不平的搪瓷杯喝了口水,摘下了掛在臉上的老花眼鏡,注視著愣愣的秦可。
“知道我為啥叫你來辦公室嗎?”班主任問。
“知道,上課做鬼臉。”秦可為了掩蓋膽怯,故意用響亮的聲音回答。
班主任搖搖頭,抽出一本破爛不堪的作業(yè)本,丟在秦可面前:“這怎么回事?”
“這……阿媽找不到東西生爐灶,就撕了我的作業(yè)紙……”秦可的頭越來越低。
“不做作業(yè)還找理由?”班主任一臉的恨鐵不成鋼,“秦翠蘭啊秦翠蘭,本來你是我們班最有望考出這山溝溝的學生,但你一而再再而三荒廢自己,照這樣下去,你只能像你娘那樣一輩子做個村婦?!?p> 一輩子做村婦?秦可抬起臉,一臉的恐懼:“老師,我說的都是實話,我沒有荒廢學業(yè),因為回家要幫阿媽做農(nóng)活,我……我才做不完作業(yè)的”。
看著班主任不信任的眼神,秦可的眼里噙滿了委屈的淚水。
不要,我不想一輩子當村婦,一輩子走不出大山。我要逃離這里,我要去外面的世界,越遠越好。秦可暗想。
這個貧窮的小鎮(zhèn),她呆夠了;節(jié)衣縮食的日子,她過夠了;這山這水這人,她看夠了。
她學的愈發(fā)努力,走出大山成了她活下去的唯一動力。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圣賢書,為了目的,秦可能做到絕對專注。即便阿媽因為她不干活憤怒地用鞋底抽她,不給她飯吃,她也咬牙忍了下去。
上天到底是憐憫這個發(fā)奮的女孩,公平的高考給了這個山里女孩騰飛的翅膀,她成了山里的驕傲。在出山的那一天,鼓瑟齊鳴的喧囂后,阿媽拉著她的手,久久不愿意松開。
“翠蘭啊,你聽阿媽說啊……”阿媽因長久干農(nóng)活,腰背已經(jīng)直不起來了,剛過40的她,蒼老的像個垂暮老人,“在外頭,需要錢,就跟阿媽說啊,阿媽有錢。不要嫌阿媽啰嗦,女孩子在外頭,不要搭理那些壞人啊,你阿爹死得早,要是有人欺負你,也沒人能保護你。”說完揩了揩眼角的淚花,將一個包扎嚴實的舊布包塞進了秦可的懷里。
這個不重的布包里,是阿媽采了一年野菜的全部積蓄。
秦可機械地安慰著母親,心里卻一刻鐘也不想在這座山里停留??禳c飛出去吧,自己的夢想,終于要實現(xiàn)了。
這個山里姑娘第一次踏上大城市的土地,便為這座城的繁華所傾倒??粗鴻淮袄锪宅槤M目的華美衣飾,她覺得雙腿像扎了根般挪不開步。
同時她從玻璃的反光中,也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亂蓬蓬的麻花辮,廉價的大眼鏡,不合適的襯衫,沾著泥土的褲子,土氣的布頭鞋。一切的一切,都和這座城的氣氛是那樣格格不入。幾個衣著光鮮亮麗的妙齡女人結(jié)伴從她面前走過,經(jīng)過她時,仿佛還打量了她一下,那眼神,像看怪物一般,充滿了嫌棄。
朝思暮想飛出大山的秦可,現(xiàn)在,開始畏懼了。
不過她沒有后悔,她深吸一口氣,慢慢走進那片華光之中。
這是一座包容的都市,它可以兼收并蓄他地的文化、商品和資源;這是一座排外的都市,市民對待外來物品是那樣寬容,卻唯獨不能接受外來的同胞。帶著濃郁鄉(xiāng)土氣息的秦可在大學里,就是這么一個被孤立的存在。
開學快三個月了,秦可沒有交到一個朋友,兼職倒是攬了不少,即使申請了特困生,昂貴的學費還是壓得她喘不過氣,本來就不多的頭發(fā)開始大把大把地掉,身體也愈發(fā)骨瘦如柴。
她很羨慕室友那種打個電話生活費就到賬的生活,她很想取出布包里包著的錢??墒窍肫鹉赣H佝僂的身子,秦可還是硬著頭皮趕往下一個打工地點。
“您的水果請拿好,謝謝惠顧?!鼻乜善v地送走一對情侶顧客,她看著那緊緊依偎在一起的背影,眼里閃著憧憬,獨在異鄉(xiāng),孤苦無依,如果有一個人可以關心愛護自己,該有多好啊。
秦可覺得一陣暈眩,不知是因為對愛情的幻想,還是因為太久沒吃飽過了。
好像是真的頭昏,秦可往后一仰,感覺撞上了一個溫暖的觸感,就沒有知覺了。
待醒來時,秦可正身處校醫(yī)室,自己的床邊,坐著一個和自己年齡仿佛的男生。
但相仿的也僅僅只有年歲,比起土掉渣的秦可,這個男生簡直太耀眼了??±实拿佳?,希臘人般高挺的鼻梁,如刀削過似的硬朗的臉型,看起來像一個混血兒。他的衣服,精致而講究,一開口,有磁性的聲音直抵秦可內(nèi)心的最深處。
“醫(yī)生說你低血糖,女孩子怎么這么不懂得愛惜自己呢?”男生勾起好看的嘴角,瞬間勾住了秦可的魂。
只是那時的秦可太過自卑,趁男生出門買飯的時候,偷偷從醫(yī)務室溜出去了。
秦可一夜未眠,只要一閉眼,腦海里全是那好看的容顏,耳畔皆是那悅耳的腔調(diào),而心里,卻是空落至極,這種感覺,是秦可從未經(jīng)歷過的。
也許,因為那一聲問候,是走出大山的秦可在這座都市里,第一次聽到的善意吧。
第二天,秦可厚著臉皮問室友關于那個男生的信息,本想不過是大海撈針隨口一問,沒想到,室友居然對答如流:“你是說金融系的魏白霆?長得超帥的那個?他可是校會會長,攝影水平超贊,家里做房地產(chǎn)的,富得流油好伐。勸你這個土妹少打人家主意了?!?p> “我哪敢打他注意……”秦可雖然這么嘟囔著,心里還是在暗暗竊喜,既然是校會會長,那么自己以后應該能經(jīng)常“偶遇”他了。
只是更令秦可沒想到的是,當天晚上,魏白霆居然出現(xiàn)在了自己的宿舍樓下,看到自己,魏白霆的眼里綻放出光彩。
“我可等到你了,你那天怎么不辭而別?我花了好大勁才找到你呢?!蔽喊做χ锨?。
“你在等我?為什么?”秦可感到不可思議。
魏白霆盯著秦可厚厚鏡片下的大眼睛,蠱惑地笑了:“因為我想讓你做我的女友?!?p> 一秒鐘,秦可徹底淪陷。她的頭點地跟撥浪鼓似的,連原因,都沒勇氣去問,因為她怕魏白霆下一秒鐘就會變卦。
他是不是審美出問題了?
自己這么丑這么土,怎么配得上魏白霆?
不過事實證明,魏白霆攝影師般的眼光沒有出問題。在秦可答應成為他女友的第二天,他就開始了改造秦可的計劃。從發(fā)型到配飾,從妝容到穿著,從頭頂?shù)侥_底,無微不至。就連姓名,也脫去了那股子大山味。跟魏白霆交往三天后,秦可全身上下煥然一新。
此時的秦可,清純可人,一顰一足,都帶著百合花般純潔的光輝。有了愛情的滋養(yǎng),秦可的容顏越發(fā)秀美,臉色日漸紅潤,眼里彎著柔情,完全就是一個沉浸在愛情里的小女人。
周圍人開始詫異地發(fā)覺秦可的變化,男人傾倒她驚為天人的美貌,女人嫉妒她得天獨厚的資質(zhì),秦可如同一朵盛放于瑤池的白蓮,只可遠觀而不可近玩焉。
魏白霆帶著秦可融入了這座都市,穿上了櫥窗里的衣服,吃上了電視里的美食,過上了秦可可望而不可即的生活。
交往一周后,秦可便將自己完完全全獻給了這個男人。
這個人,他拯救了我。秦可躺在魏白霆的臂彎里,望著他雕塑般的側(cè)顏,摸著他堅實的胸膛,甜蜜地進入了夢想。
“白霆,你為什么喜歡我?我又丑又笨,還是從山里出來的?!鼻乜蛇€是不相信這突如其來的幸福。
魏白霆枕在秦可的大腿上,手指輕輕滑過她璞玉一般的胴體,淺淺笑著:“你現(xiàn)在很美,不是嗎?”
“那……如果有一天我不美了呢?”秦可繼續(xù)傻傻地問著。
魏白霆直起身,摟過秦可的腰,將她環(huán)于自己的懷中,一只手撫摸著她白皙的大腿,緩緩道:“傻瓜,我愛的是你的內(nèi)在?!?p> 這句話,秦可信了。
秦可天真地相信,魏白霆會娶自己為妻,所以她在得知自己懷孕的消息后,沒有絲毫羞澀和不恥,她只是幸福地相信,這是她和所愛之人愛情的結(jié)晶。
然而魏白霆在得知這個消息后,卻出乎意料的平靜。望著一臉期待的秦可,輕輕嘆了口氣:“你不覺得,我們還太年輕了嗎?”
“什……什么意思?”秦可瞪大了眼睛。
“拿去吧,我最近忙期末的事,你自己處理一下吧,”魏白霆掏出一張銀行卡,擺在秦可眼前。
那一瞬間,秦可感覺五雷轟頂,完全不能接受這個事實。
一向疼愛自己的魏白霆,居然讓自己一個人去打掉他們愛情的結(jié)晶?
看著秦可痛苦不堪的表情,魏白霆感到稍稍心軟,他繼續(xù)哄著秦可:“乖,我們還太年輕了,等結(jié)婚以后,再要孩子也來得及?!?p> 這句話,秦可還是信了。
她執(zhí)著地相信魏白霆會和自己結(jié)婚。
秦可不敢去大醫(yī)院,只敢挑一家不需要監(jiān)護人的小診所。她攥著魏白霆給的銀行卡,一個人坐在陰森的醫(yī)院走廊,等著戴口罩的醫(yī)生來叫自己的名字,然后走進那個慘白的房間,躺上冰冷的手術臺,任由冰涼的器械取走**里的骨肉。
這里的醫(yī)生的眼神,也是一樣的冷,比當年班主任的眼神冷多了。器械進入身體里的疼,難以言喻,比當年阿媽的鞋底板子打在身上疼多了。
淚水從秦可的眼角無聲地滑落,她一手攥著雪白的白床單,一手攥著魏白霆給的銀行卡,痛不欲生??墒侵钡竭@時,他仍舊固執(zhí)地相信,魏白霆一定會和自己結(jié)婚。
沒有朋友也沒有家人,虛弱的秦可在醫(yī)院坐了兩個小時,才勉強扶著墻走出了醫(yī)院。她都不記得自己是怎么爬回寢室的,只記得剛進寢室門,她就失去了意識。
待她醒來,自己做人流的事情室友已經(jīng)全知道了,很快,全班都知道了。好事不出門惡事行千里。覬覦她美貌的男人,憎惡她美貌的女人,一瞬間仿佛統(tǒng)一了戰(zhàn)線。曾經(jīng)白蓮花一般的秦可,變成了人們茶余飯后話題中的殘花敗柳。
不過這一切都無所謂,因為自己是為了深愛的人啊,為了所愛,秦可甘愿犧牲。
魏白霆,一定會和自己結(jié)婚的。想到自己的愛人,虛弱的秦可,眼里溢滿了幸福。
這個男人,是自己的唯一支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