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秋初,暑氣蒸騰。
“砰——”
厚重華實的門猛的被推開,女孩踉蹌而出,走廊的燈應(yīng)聲而亮。
“滾出去,什么脾氣,還敢頂嘴,”尖銳的聲音從玄關(guān)處傳來,“考進了火箭班就得意了是吧,你就這點志氣,和你那窩里橫的爸一樣?!?p> 話音落,空氣安靜了一瞬,接著關(guān)門聲再次哐啷響起。
“這學(xué)期再考不過姜皓,這個家就沒咱娘倆的位置了!你給我爭點氣!”
——
頭頂昏黃的燈光漸漸暗了下去,街邊的霓虹燈沿著欄桿照了進來。
姜佑看著面前合并緊實的門,頓了兩秒,熟練的從一旁的鞋架上輕輕拿出一雙白色運動鞋換上,慢慢朝小區(qū)外走去。
銀海山莊應(yīng)該是江城市中心為數(shù)不多的豪華小區(qū)之一,以樹木蔥郁環(huán)境清幽著稱,圍墻修的厚實而高大,人站在莊園外圍甚至看不到除了保安亭之外的建筑,只得窺探到一條長而筆直的油柏路,不斷朝深處延去。
姜佑沿著油柏路慢慢走出小區(qū),路過第二個十字路口后左拐,走幾步后又右拐,最終停在一棟矮式木樓面前。
這是一座兩層的小洋樓,花園式的格調(diào),前庭后院,木制裝潢。
再向上看,則是一扇褐色的雙開木門,大喇喇的對街敞著,里面的庭院沒什么植物,一眼就能看到小洋樓上掛著的褐色小板和黑色的字母。
Times。
一家不出名的安靜酒館。
每到了被迫“出家”的日子,她都在這兒過。
姜佑摸了摸自己的褲兜,再次確認自己今晚有充足的過夜費后——
毫不猶疑的推門走了進去。
“誒哥!”
姜佑只覺眼前一道勁風(fēng)飄過,下一秒百轉(zhuǎn)曲柔的身影分毫不差的朝她撲了過來,“好想哥!今天您來的好早!”
姜佑:“……”
她頂著一根手指把靠過來的大頭推開,要笑不笑看著夸張過頭的沈逸。
“直說,讓不讓喝?”
“讓讓讓,”沈逸松開手,諂媚的將人迎到一樓吧臺,“哥您坐,我最近得到了幾瓶好酒,今天請你喝shot!”
開玩笑,最近生意不景氣,酒館背面新開了一條酒吧街,不少店里的老主顧都被翹走了,這可是店里現(xiàn)存為數(shù)不多的大客戶,當(dāng)然要好吃好喝的供著,說什么都不能讓這哥跑了。
沈逸甩開手里的抹布,將各類調(diào)酒工具擺了出來,一副大干一架的氣勢。
姜佑瞟一眼整整齊齊沒有一絲雜亂的吧臺,安穩(wěn)的坐在高腳凳上,手背拖起下巴,“今天沒開張?”
怪不得今天像只八爪魚,像是獵物要跑了樣,死活不松手。
“是??!”沈逸爽快的承認,拿起桌上兩個小酒杯,用龍舌蘭滿上,擺一杯在姜佑面前。
“最近生意不好,我都快愁死了?!?p> 姜佑一口悶下,瞟他,“你又不是老板,你愁什么?”
“愁老板發(fā)不出工資,我下個月工資沒著落啊,”沈逸一臉苦相,拿回杯子繼續(xù)倒酒,聽見面前傳來一聲輕嗤,姜佑正抬眼瞧他,一副“這是什么芝麻煩心事”的模樣。
“哥,您這……看的我心里慌慌的,”沈逸自知演過了,正了正神色,繼續(xù)狗腿道,“哥您三天兩回往我們這里跑,看著年紀(jì)輕輕,難不成也遇到麻煩事了?”
畢竟酒吧也不是什么好地方,來酒吧的人更是說不清了,不是遇到事的就是來找事的。
這哥看著不像找事的樣子,沈逸便自動給他歸類到遇到麻煩“借酒消愁”一類。只是老板不讓打聽客人隱私,客人不主動說他也不好問。
“問你個問題?!?p> 沈逸點點頭,做好兩杯奶油百利甜,放一杯在桌上,另一杯拿在手中優(yōu)雅小憩。
“你有沒有弟弟?”
“咳咳咳,”沈逸手一抖,杯中酒撒了一地,以為自己聽錯了,“什么?”
姜佑不說話,盯著他看,目露打量。
“我應(yīng)該……有?”
“那你弟弟怎么樣?”
“咳咳,還行,挺好的?!?p> 姜佑又不說話了,只是蒙頭喝酒。沈逸在旁邊一邊調(diào)酒一邊觀察,心中閃過無數(shù)種猜測。
難道他話說錯了?這哥看著瘦瘦弱弱的,莫不是有什么隱疾?
胡思亂想到最后,他甚至思索著要不要給姜佑磕幾個響頭時,面前的人終于有了反應(yīng)。
“好,都好,就我的不好?!?p> 姜佑手指漸漸與桌上冒著煙絲的玻璃瓶口重合,面上終于有了些醉意。
腦海中不知怎么,又跳出來那個熟悉的中年男人的臉龐。
那位極度媽寶,自負,思想封建又愛面子的暴躁父親——姜年勝。
她的父親是個中年發(fā)家的暴發(fā)戶,年輕時在寧城周邊的小鎮(zhèn)上經(jīng)營著一家五金店,生活捉襟見肘,周遭親戚也不太往來。好在上天寬待,年輕時的姜年勝雖然窮困潦倒,卻憑著自己一張英氣逼人的臉吸引小鎮(zhèn)內(nèi)外無數(shù)少女的芳心,并在多年的花叢放浪后娶到了寧城有名的溫婉才女——喬艷。
兩人初在一起時就遭到喬家的極力反對,她曾聽說外公外婆曾以死相逼讓女兒與姜年勝分手。只可惜,那時的喬艷被姜年勝英俊面容迷得七葷八素,沖動之下拋下工作不顧一切嫁給了姜年勝,并在婚后心甘情愿當(dāng)起了家庭主婦。
再后來的故事,姜佑就不用靠聽說了。六年級時,姜年勝偶然接觸到建材行業(yè),并順利蹭上行業(yè)風(fēng)口,轉(zhuǎn)行開了家建材公司掙起錢。
然而,許是年輕時候窮困潦倒的日子過了太久,曾經(jīng)自卑貧窮的人陡然進入了充斥阿諛奉承的商場后極易變得膨脹。
事業(yè)回春后,他那曾經(jīng)被深深隱藏的大男子主義也在酒足飯飽時完全釋放。
“我媽說的對,姜佑再怎么說也是個女孩,繼承不了我的衣缽?!?p> “找個親戚家的孩子過繼過來吧,我看四弟家的大兒子姜皓就不錯,這兩天見了這個男孩,性格脾氣很合我口味啊?!?p> 長滿胡茬橫肉肆虐的臉越靠越近,耳邊隱約也有了聲音。
“姜佑,爸爸把姜皓表弟接過來和你一起生活怎么樣?”
“他來了之后你們一起上學(xué)一起放學(xué),他成績又好,還能輔導(dǎo)你的功課?!?p> “姜佑,你表弟是咱們家族的希望,只有他好了未來才能多幫襯你,你就答應(yīng)吧?!?p> 那一刻,她只覺得自己是個笑話。
從不曾想過,自己還有寄人籬下的那一天。
腦海中的片段一點點拼接,姜佑喝下最后一杯特調(diào),搖搖晃晃的站起來,一頭栽在吧臺旁的沙發(fā)椅上,臉上紅暈更盛。
“姜皓……”
無意識的低喃似乎已在齒尖輾轉(zhuǎn)多遍,卻恰好走近店內(nèi)的青年聽見。
沈逸從吧臺繞出來,本想攙一把姜佑,卻在看到吧臺前突然出現(xiàn)的人時腳步轉(zhuǎn)了方向。
“老板,今晚就這一位客人過夜?!?p> 被叫到的青年神色很淡,他穿著米灰的運動裝,膚色很白,眸若點漆,短發(fā)墨黑而濃密,高挺鼻梁下的唇角淡而平直,清冷的臉龐在酒館昏黃燈光的照射下愈發(fā)棱角分明,清冽至極,長身玉立。
他墨黑的眸子隨意掃向不遠處深陷在沙發(fā)里的人,眼神突然定住,不出聲了。
沈逸噤若寒蟬。
“她成年了么,你就賣酒給她?!?p> “老板,這位姜哥經(jīng)常來咱們酒館捧場點些酒過夜,我瞧著他輕車熟路的,不像是小孩子?!?p> “姜哥?”男生重復(fù)他的話,嗓音低淡。
沈逸立刻閉上嘴,不說話了。
好一會兒,這青年才溫淡開口,“她是未成年,下次不要賣酒給她。”
“?”
沈逸一愣,立馬支起腦袋朝姜佑看去。
有一說一,這哥越看……
越像個未成年。
……
等等?
剛才老板說什么?他是個未成年?!
那他之前賣出去的酒,都讓這個未成年喝了???
這個想法一成型,沈逸后背立馬驚出一身汗。
他摸了摸自己的腦袋,向下把住紅溫的脖頸,呆若木雞的看向走進休息室復(fù)又走出來的自家老板,訥訥道,“時哥,我,我不知道……”
“沒事,下不為例?!?p> 身形欣長的男生波瀾不驚的拿著件折好的衣服走了回來,捏住衣領(lǐng)將其攤開,蓋在姜佑的身上,沈逸才看清這是件校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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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彎下腰,將校服的四周理好,淡淡的目光落在面前女孩光滑細膩的臉蛋上。
臉色酡紅一片,像只醉倒在酒窖里的倉鼠。
不知喝了多少酒。
穎落十一
校園文……寵文甜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