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故鄉(xiāng)
楚平見桃夭率先打開了話匣子，如蒙大赦，拱了拱手道：“不瞞姑娘，那日，姑娘來楚家之時，我方從外祖家回來，曾遠(yuǎn)遠(yuǎn)瞥見姑娘一眼，只是因著當(dāng)時祖母病著，所以趕著去請安，并沒有上前過問。還是后來問了家里的丫鬟，才知道是家里的管事唐突了姑娘，所以心中晝夜不安，特來賠罪?！?p> 桃夭終于了然：“原來是這樣?！?p> 楚平見桃夭神色稍霽，也是終于舒了一口氣，算是將自己在家里練了幾遍的話終于說出來了，不枉費自己一番用心。
“而至于前日在天香樓，是因為我與三表哥也約在此處，遠(yuǎn)遠(yuǎn)瞧見了姑娘竟然也在，算是因緣際會，機(jī)緣巧合了?！?p> 因緣際會，機(jī)緣巧合。
桃夭很喜歡這兩個詞，生活中總要有些這樣的意外，才算有趣。
“姑娘來杭州幾年了，可還住得慣嗎？”楚平尋了個話頭問道。
桃夭放下了筷子，拿繡帕稍微擦了擦嘴：“如今是第三個年頭了，杭州風(fēng)景如畫，倒是還習(xí)慣。只是冬日里冷些。”
楚平好奇道：“哦？是嗎？我還當(dāng)北方冬日會更冷?！?p> 桃夭含笑道：“我家也沒有在極北之地，本身就不算太冷。再則北方的冷是干冷，而且家家有炕，只要燒上爐子，在炕上便一點都不覺著冷了，甚至比春秋還要暖和些。
可杭州冬日里是水汽氤氳得冷，哪怕是在屋里，也凍得手疼，反倒要穿起狐裘大氅了?！?p> 楚平聞言恍然：“原來如此，我倒是還從未在北方過過冬天，若是將來有幸，希望能一觀北方的萬里飄雪的壯闊之景?！?p> 楚平見桃夭談起她的故鄉(xiāng)，眉眼間都帶了幾分溫暖的神色，便接著她的話頭道：“我隱約記得，姑娘家住在桃源？”
桃夭詫異于他對自己的了解，這婚姻之事，不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己一個女兒家留心也就罷了，他一個男子，竟然對自己也了解得這般透徹。
想必背后是有下過功夫了解過自己的。
“公子說的是。”桃夭應(yīng)了一句。
楚平贊道：“聽名字就是個極美的地方，想必也是鐘靈毓秀之地?！?p> 桃夭聞言倒是忍俊不禁：“桃源縣只不過是兗州府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小縣。
但是桃源縣的風(fēng)景倒是極美……嗯，是那是種與杭州的詩情畫意不一樣的美?！?p> 楚平好奇道：“愿聞其詳?！?p> 桃夭淺淺笑著道：“桃源縣離素有‘麥田之鄉(xiāng)’之稱的金鄉(xiāng)不遠(yuǎn)，所以秋日的景色極佳，外頭是大片的麥田，有一條小路橫在麥田當(dāng)中，蜿蜿蜒蜒直延伸到遠(yuǎn)處連綿的丘陵。
路的當(dāng)中有一棵大槐樹，孤零零得站在這一片平原當(dāng)中，格外的顯眼，春日里開滿樹的槐花，香甜可口。夏日里，則常有人在這顆樹下吃瓜乘涼。
那書中的長亭更短亭，在桃源，就是這棵大槐樹了。
每回從杭州回家，到了這棵大槐樹，離我家也就不遠(yuǎn)了。
只要再往東走個兩三里，有一片桃花園，這桃園是我父親親手種的，一年四季勤懇打理，春日里粉紅一片，開得跟云錦似的。秋日里，還能結(jié)滿樹的桃子，又大又甜，好吃極了。
冬日里千里冰封，遠(yuǎn)山麥田都藏在雪里，溫上一壺我二哥哥家自己釀的好酒，擁上一個暖爐，再愜意不過了。
從前每年的第一場雪，我都會跟家里的哥哥嫂嫂一面賞著雪景，一面聯(lián)詩作對，二哥不喜詩書，總是會給我們?nèi)パ┰镒ネ米?，再考上芋頭紅薯，供我們大快朵頤?！?p> 說起桃源縣的風(fēng)土人情，桃夭可以跟他講一整天。
楚平聽著桃夭口中的桃源，倒是當(dāng)真有幾分世外桃源的意味，而更讓楚平覺得不凡的卻是桃夭這個人，她言談間眉眼帶笑，可見她對自己的故鄉(xiāng)是真的喜愛，雖然她只是出身于一個小小的鄉(xiāng)鎮(zhèn)，而且她所喜愛的也不是什么陽春白雪，而是果園麥田。
因著家里經(jīng)商的緣故，來往客居應(yīng)酬，楚平也算是見過不少的女子，有從京城來的顯貴小姐，有從山野來的平頭百姓家的姑娘。
那出身好的，往往舉止矯揉造作，眼高于頂。出身不好的，便總是極力想隱藏自己的出身，似乎那些都是讓她們覺得不堪的東西，總是敏感脆弱，畏首畏尾。
那些女子，往來如浮萍，恍恍惚惚，所追所求也無根系，而桃夭與她們不同的，就是她仿佛有根，是從麥田果園的泥土里扎下去的根，然后長出來一脈欣欣向榮的生命，那樣坦率，扎實，喜樂，純粹，恬靜，安然，又生機(jī)勃勃。
就像楚平那日在陽光雪景之下看到的那雙眸子一樣，果然眼睛是不會騙人的。
“桃姑娘果然與眾不同?！?p> 桃夭不懂他是如何會對自己得出這樣的一句評價的，只是覺得自己方才有些忘形，已經(jīng)講的夠多了，今日能與他相見，本就十分難得，她也想問問楚平：“聽聞楚公子家里世代經(jīng)商，你怎么會突然想要走科舉仕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