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唯去了江大舟暫住的酒店。
樓下圍滿吃瓜群眾,頂樓防護欄外,站著個紅裙女人,江唯眼尖,看清她長發(fā)及腰、身材勻稱,似有幾分姿色。
這年頭,社會階層固化、貧富差異巨大,即便四方城這樣的小城,選擇跳樓輕生的平民,每隔幾年也會遇到那么一兩個。
然而這個紅裙女人,不是一個人輕生。她手里還緊緊牽著一位大約六、七歲的瘦弱女孩兒。女孩兒后背緊貼著防護欄外側(cè),似乎在哭泣、顫抖,好不可憐。
“作孽呀,親生閨女也要逼死,現(xiàn)在的男人,真不是東西!”
“大媽,看清楚,要把那閨女摔死的可是她親媽!關(guān)我們男人什么事?”
“還不是這男的拋妻棄女,這么多年不聞不問,現(xiàn)在有錢了,還不肯認女兒,逼得人家母女倆走投無路嗎?”
“老太太,怎么不講道理呢?他們可是早就離婚了!”
聽著聲聲議論,江唯隱隱猜到發(fā)生了什么。
江大舟離開四方城前,曾有一個妻子。
但這位妻子拋棄他,選擇了更加有錢有勢的賭場老板。
賭場老板不擇手段打壓江大舟,才使他在最落魄時,賤賣自己珍藏的法器,從而遇到左庸這個后來的朋友。
據(jù)左庸說,江大舟愛他的妻子到極致。即便對方生了個并非他血脈的女兒,也不忍心拆穿,悉心撫養(yǎng)。
可在他創(chuàng)業(yè)遇到阻礙、焦頭爛額時,妻子不但拋棄他、琵琶別抱,還將他年少時在鶴鳴山求學,因奸殺師姐未遂的罪名,被外門除名并坐了三年牢的事,宣揚得四方城無人不知。
江大舟與妻子年少相識,曾是相互扶持、同甘共苦的一對。
然而,他們婚后,妻子卻完全變了一個人。
為此,江大舟一度懷疑人生。他不明白,曾經(jīng)心里眼里只有他,在他受刑、坐牢時不離不棄的妻子,為何在他小有所成,舉行一場浪漫婚禮后,徹底變了。
這些年來,江大舟雖然早已離婚,再未回過四方城,卻一直支付非親生女兒的生活費,算是仁至義盡。
而他前妻收這筆錢,也是收得理所當然、毫無壓力。
既然如此,現(xiàn)在卻又怎么了?知道對方衣錦還鄉(xiāng),以死相逼求復合嗎?
江唯亮明身份,很快就被警方和酒店安保放上了樓。
最近,整個四方城幾乎無人不知盤絲仙子。
盤絲仙子承諾解決這件事,當職警員差不多只猶豫十秒,便抱著僥幸心理同意了。
上到頂樓天臺,便見左庸正死死抱著情緒崩潰的江大舟,低聲規(guī)勸。
紅裙女人哭得撕心裂肺,邊哭邊控訴:
“想當年,你在鶴鳴山犯了事,是誰一直陪著你?
你挨鞭子差點兒死掉,是誰幾天幾夜守著你,照顧你,讓你撿回一條命?
你從監(jiān)獄出來,說要創(chuàng)業(yè),是誰把全部家當給了你?
我說了,多少錢我都不要。你只有兩個選擇:
要么重新娶我,給妞妞一個完整的家。
要么,就讓我們母女倆,一起去死?!?p> 江大舟也是哭得泣不成聲:
“你不用死,阿五。我死,我現(xiàn)在就把命賠給你,好嗎?我們回不去了!”
江大舟看著紅裙女人,卻像是透過她看著另一個人。
“左哥,放開我吧。她曾經(jīng)為我付出的,確實太多。我今天,就想做個了斷!”
江大舟的聲音里,透出濃濃的疲憊與絕望。
“不值得。大舟。你看看眼前這個女人,是你跟我說的那個灑脫又堅韌,溫柔又俏皮,心中還裝著大義的女人嗎?”
江唯走過去,被這句話一驚。
對,什么變了一個人?或許,根本就不是同一個人。
她輕拍一下左庸手臂,問:
“左哥,那女的全名叫什么?”
左庸不明就里,但還是回答:“梅五?!?p> “梅花的梅,大寫的數(shù)字五嗎?”
“應該是吧?”左庸用眼神詢問江大舟。對方?jīng)]有反駁。
江唯于是閉上眼。在腦中搜尋名為梅五的心之書。
不出所料,沒有找到。
“這個女人,不是梅五。你可以回憶一下,在你第一次感到不對勁的時候,她或許就已經(jīng)被人替代了?!?p> 江大舟終于停止流淚,詫異地看向江唯:
“你的意思是?”
“回頭再說吧?,F(xiàn)在,我先去把孩子帶回來?!?p> 江唯緩緩向紅裙女人走去。
這樣一個貪慕虛榮的人?怎可能輕易去死?
至于孩子,她或許并不在乎。但作為賭徒手上唯一籌碼,又怎么可能舍得廢棄?
江唯捏碎一張定身符,暫時把瑟瑟發(fā)抖的小女孩固定住。
女人的注意力終于從江大舟身上轉(zhuǎn)移開,看向江唯:
“你是誰?你要干什么?我告訴你,你們再逼我,我就真的跳了!帶著孩子一起跳!到時候,你也要負責任!”
江唯看著女人寫滿貪婪的眉眼,偏頭一笑:
“那你跳吧!跳完,看我會不會為此負責任!”
女人表情瞬間扭曲,很快又恢復悲戚:
“你是誰?是江大舟新找的女人嗎?這個忘恩負義的東西!”
“他沒有忘恩負義。他很愛梅五。在他心里,一直都愛著梅五。這件事,你應該很清楚。”
此刻,江唯看見,劃過紅裙女人眼眸的,是一抹深不見底的嫉妒。
她從嘴唇里吐出三個無聲的字:“小賤人!”
江唯立刻捕捉到,她在吐出這三個字時,咬牙切齒的不甘與憤恨。
“你說的小賤人是誰?梅五嗎?”江唯問。
紅裙女人冷笑一聲,沒有反駁。
江唯回頭,目光掃過左庸與江大舟。他們都在全神貫注看著這邊。
江唯哈哈大笑:“哈哈哈哈,你不就是梅五嗎?我還是第一次聽人自己罵自己小賤人,還一副恨不得千刀萬剮的模樣!”
女人一驚,瞪大眼看向江大舟。江大舟也在看著她。眼中化不開的痛苦早已褪去,只剩審視與疑惑。
女人歇斯底里起來:
“我說的是你!你這個賤人!我怎么可能自己罵自己!”
“我有名字。不叫梅五。雖然梅五這個名字,其實還蠻有詩意。梅花盛開,細數(shù)花瓣,一、二、三、四、五,就是一朵梅。大舟哥一定很喜歡……”
“夠了!住嘴!賤人!賤人!這個死了也不消停的賤人!”
江唯心下一涼,梅五,果然已經(jīng)不在人世。